方喻言穿着制服衬衫,带她进办公室:“你怎么突然来关心这事儿?”
秦禾说:“唐庚是我同学。”
方喻言点点头,找同事帮忙调出当晚事故的摄像,包括唐庚的车载视频,因为事故牵涉到之前剥皮案的在逃嫌疑人,所以公安局将这次事故的所有信息都留了底。
按理说视频不应该透露给无关人员,但是方喻言信得过秦禾,才担着风险给她行这个方便。
秦禾盯着视频内容拧眉:“怎么车上还有个孩子?”
“是车主同母异父的弟弟,当时也在车上,出事的时候受了极大的刺激,估计吓坏了,我们局里同事去录口供的时候,这孩子说话颠三倒四的,一直胡言乱语,坚持说他看见了妖怪……”
秦禾心头一凛:“哪里看见的妖怪?”
“半夜的时候从别墅跑出来,说是在家里看见爷爷变成了妖怪,可能小孩子做噩梦吧,就给车主,也就是你这位同学打了通电话。”方喻言简单给秦禾阐述了一遍经过,顺手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茶水,哪怕觉得孩子是胡言乱语,警察还是去了趟张家别墅了解情况,并在楼上见过了那位卧病在床的老人,当然没发现任何异样。
秦禾走出公安局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随行人过斑马线,秦禾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胃里阵阵反酸,她在路边一个小推车前买了杯豆浆,随便塞几口发糕咽下肚,匆匆将塑料袋扔进站台的垃圾桶,钻进缓缓驶停的公交车,回自己的殡葬铺插花圈,然后给唐庚的灵堂送去。
翌日就是唐庚的追悼会,设在殡仪馆里最大的悼念厅,能容纳百人,工作人员连夜布置,以鲜花围棺,正中还有电子屏,投射着唐庚的黑白遗像,他还那么年轻,年轻得刺眼。
当天馆里只有这一场大型的治丧活动,五点开始就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吊唁的人,一水儿的黑西装,个个面色沉痛肃穆。
秦禾到的时候,正巧看见一辆又一辆挂着丧布的大巴开进殡仪馆,无数名未成年的小孩儿穿着黑色衬衫,手握一支小白花,捧在胸前,排着队从大巴车上下来。
殡仪馆几名工作人员负责引导这些前来吊唁的孩子们,井然有序的前往悼念厅。
秦禾怔了怔:“怎么来这么多孩子?”
一名引导员正好跟秦禾站在一起,闻言道:“据说都是这位唐先生助养的孩子,听闻唐先生过世的消息,山区的孩子们集体打了申请,学校就组织这些孩子来送他最后一程。”工作人员说到最后叹息一声,“是个善人呐,可惜了,这么年轻就没了。”
秦禾的心被狠狠扎痛了,她回过头,在人群中看见唐起立于告别厅前,面对这些孩子的瞬间,眼眶蓦地红了。
唐庚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相反的,他不仅留名,还会亲自过去抛头露面,给一帮半大点儿的小孩儿送铅笔橡皮作业本,陪他们在课间做完游戏发发糖,最后在一群吱哇乱叫的“唐叔叔别走,唐叔叔再见,唐叔叔下次还来看我们”中心满意足的离场。
唐庚俘获了一帮孩子幼小的心灵,所以当孩子们看见投影上唐庚的遗照时就开始抹泪了,泪水滴在手里的白色小花上,再将小花送给他们的唐叔叔。
白色小花围满了棺,孩子们一一围着瞻仰棺喊:“唐叔叔,唐叔叔,我们来看你了……”
这一幕,连让殡仪馆见惯了生死的工作人员都十分动容。
最后司仪念悼词,轮到家属致辞时,唐起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弯腰下去,朝来吊唁的亲属朋友深深鞠了一躬。
追悼会结束就是火化,整个流程走下来,唐起走完了他人生中最灰暗无望的一天,然后抱着唐庚的骨灰盒迈出火化区。
江明成替唐起撑一把黑伞,罩在头顶,也罩住骨灰盒,上了一辆停靠的黑车。
整列送葬车队缓缓驶出殡仪馆,秦禾自始至终没有机会近到唐起身边,哪怕说一句节哀顺变。
她就像个被排挤的局外人,在葬礼上远远看着唐起被拥簇期间,周围全是与她素未谋面的陌生面孔,那是唐起的世界,更是她与唐起之间一道泾渭分明的隔阂。
只是唐庚这一走,唐起开始酗酒,白的红的交杂着灌,天天没命那么喝,谁都拦不住。家里的酒喝空了,他就出去喝,找个大马路,或者小酒馆,随便一个卖酒的地方都能一头扎进去。
他没办法,醒着太痛苦了。
江明成和孙忘排着班轮流来扛他,有时候烂醉如泥,有时候人事不省,终于这日孙忘看不下去了,吼他一句:“唐起,你想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