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处死人的刑场看上去环境颇不错,估摸也是许久未启用的缘故,并不像凡间那样地上是陈年累月的血迹,反倒是干干净净,若是把那四根引雷用的柱子去了,甚至可以上去喝杯茶。
狼崽身上裹着一层结实的铁链,受损后仅存的妖力也被封存。他面上并没有任何临死之际的惶恐,冷漠地打量着周围,好像只是来走一遭的过路人。
沈歇依旧被关在禁室,老神主没放他出来。
虽说处死妖王会在很大程度上打击妖族士气,但如今战事紧张,这种事也不好昭告天下,老神主本想着直接扔刑场劈死算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前两天还兢兢业业进攻的妖族却在这一天出奇平静,半点水花都没有,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是养精蓄锐准备把妖王劫走。于是老神主留了一批人就站在刑场边上,当守卫看着这里。
如今妖族势力增强,一个狐王就已经够他们受的,无论当日之事有没有隐情,都不能把狼王放回去。
狼崽被压到刑场中央,跪在地上,双手被捆在身后,神主缓缓走到他面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狼崽抬眸看他,眼中无悲无喜,淡淡说:“没什么好说的,待本王死后,你们把太子放了吧。”
“这是自然,吾儿被你欺瞒,都是你这个孽障蛊惑人心。”老神主嗓音浑厚,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现在,本君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妖族败类。”
刑场位于高台,只有狼崽的角度才能看出老神主面上隐约的犹豫。
可犹豫归犹豫,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天雷滚滚,四根几乎穿入云霄的柱子发出了电光,老神主离开高台,聚集神力控制刑场雷动,只听一声巨响,一道近乎刺眼的闪电结结实实劈在了狼崽身上。
身披银甲的辰华别过头,不忍再看。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狼崽浑身一个抽搐,身上的铁链碰撞作响,内脏像是被撕裂一般,喉间立刻涌上一股甜腥味。
一时间,他的思绪飘得有些远。
他出身地狱道,那是妖界最恐怖的炼狱,为了活下来,他同类相食,手上沾满无数鲜血,踩着其他妖的尸身称王,他曾以为,他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度过了,泡在尸山血海,永远都不会看到光明。
可是那一天,有一个人朝他伸出了手,他已经许久未见过那样的笑容,温暖和煦,让他晃神。
“到我这来。”
“来,我帮你擦擦身上的血,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害你。”
“你是狼妖啊?听说狼妖性格暴戾,我看未必。”
这么好的一个人,他甘愿以自己的性命换那人平安,值得,只是可惜……
只可惜,似乎还有一些无法说出口的念想,这辈子都没机会表达了。他不甘心,但无可奈何。
“阿映……殿下,你要好好的。”他迷迷糊糊的想,“就是我看不到你登基,看不到你君临天下的那天……有些遗憾,但也无伤大雅。”
撕裂感已经逐渐消失,意识缥缈不定,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可是突然,天雷停了,柱子上的电光也顷刻黯淡下来,刚刚势如破竹的雷电刚刚劈到一半,却骤然停在半空,而后化作一道白色的烟渐渐消失。
“谁!”老神主皱眉,雷刑是不会自己停的,只能是有人强行中断,“戒备!”
这个时候来强行劫刑场的,只能是妖族之人!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就在他们绷紧神经准备反击时,刑场上自高空缓缓落下一人,白衣如雪,翩翩若仙,额间蓝印宛若琉璃,泛着粼粼波光。
没有妖族,没有煞气,只有那所有神君再熟悉不过的一人。
“殿下?”辰华愣了,“今天你别胡闹!”
台上的沈歇笑了笑,站在狼崽身前,一派风轻云淡模样:“师父,我什么时候真的胡闹过?”
“沈歇!下来!”老神主气急败坏。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妖王是主动给他们的殿下背锅,这种你情我愿的事纵然他们看不懂,但也都是默契的闭口不提。
没想到先打破这个心照不宣的居然是他们作为当事人的太子殿下!
沈歇自从当了辰华徒弟,在神界一直就是沉迷玩乐的形象,哪怕立了寻剑的大功,也还是有人觉得这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只有少数和他亲近的人才知晓太子殿下其实清醒得不得了。
可是现在,连把他带大的辰华也不知道沈歇在想什么了。
“殿下,你堂堂神界太子,和这等妖邪厮混在一起,真不怕他人耻笑?将来,你还怎么坐稳神主之位?”
“他不是妖邪,他是人,本殿就是要护着他,如果本殿因此不被臣民信服,那这太子位本殿不要了就是,是本君的错,就是本君的错,用得着别人给我背锅吗?”沈歇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没这个道理。”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