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医生说你要做手术,做完就能好了。”六岁的迟应勉强憋出一个笑,“妈,你一定会好的,我保证!”
主治医生不忍再看——恶性肿瘤蔓延,而且病人没钱做手术,只能像现在这样拖着,哪怕是华佗在世,都不可能治好。
医生唉声叹气,默默走出了病房。
这是一人间,没有其他人的打扰,吕愫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迟应立刻凑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我治不好啦,我也不指望迟淮会出钱,他那个人……除了长得好,剩下实在是一无是处,当初离婚就是因为我得病,没法再做生意,赚不了钱了,所以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去找了别的人,宁愿去照顾别人的儿子,也不……”吕愫盯着迟应破旧的衣服,忍不住流了一行泪,“对不起啊小应,妈妈没有本事,争不过抚养权,你受委屈了。”
“没有,我过得很好的,有吃的有穿的!”
吕愫笑了笑,没再反驳:“好啦,你回去吧,不要总往医院跑,要好好上学,好好读书,知道吗?”
“嗯。”
“你不需要出人头地,但是,妈妈希望你以后过得开心,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被困扰,好不好?”
迟应带着哭腔:“好。”
后来几天,迟应经常往医院跑,迟淮一开始还不情不愿地骑车送他来,后面估计是和王芹吵架了,就再也没送过他。学校和医院相隔三公里,迟应没有零花钱,于是每天放学都是徒步三公里走到医院,和吕愫说说话。
可是,不做手术终究不是办法,这样延长的保守治疗,除了折磨还是折磨,吕愫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迟应担心她在医院吃不好喝不好,于是干脆没再回家,直接住在了医院,连课也不上了。
然后就被迟淮亲自揪了回去。
“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给我滚回去上课。”迟淮把他拎到了走廊,怒说,“你在这待着你妈的病就能好了?”
“我知道她时间不多了。”迟应握紧拳头,愤恨地看着迟淮,“我知道你不会救了,我就想陪着我妈,你也来干涉?”
“有用吗?啊?你在这陪着有什么用?你让别人怎么看我?让我被扣上见死不救的帽子?”迟淮揪着他的领子,“小小年纪就会道德绑架了?以后还得了?要不是法律规定得抚养到十六岁,我真想现在就把你扔了。”
“你扔啊,你扔啊!”迟应抓住迟淮的手腕,幼稚的做着反抗,“你要不直接把我杀了,把我杀了!”
可是突然间,已经卧床许久的吕愫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疯了似的挡在迟应面前,把迟淮推走:“你走!离儿子远点!”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医生也被惊动了,迟淮大概是怕丢了面子,他最后踹了迟应一脚,转身下楼:“你慢慢陪吧,真有本事就再也别回来了!”
医生把吕愫扶回床上,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吕愫立刻昏睡了过去,医生神色凝重,告诉迟应:“你妈妈……时间可能不多了,你要做好准备。”
“还要多少钱,我去打工,好吗!”迟应急了,“钱不是问题的,只要……只要你们能救……”
“不是钱的问题了。”医生说,“已经彻底没救了,最多再支撑半个月,而且这半个月会非常痛苦,至于钱……”
其实那一万早就已经用完,迟淮还是定期过来交了些钱,勉强维持住了治疗。
“小应……”
晚上,吕愫醒了过来,她比昨天精神更差,哪怕是迟应,也已经看出他的妈妈这回是真的不行了。
吕愫虚弱地说:“好了,不要哭了,过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迟应哭着坐在她床边,吕愫用尽全力才从床上坐起来:“你回去,跟迟淮道个歉,你才六岁,还得有人照顾才能活下去,不要耍脾气,以后也不要因为我的事困扰,你要往前走,要好好睡觉,你要记住,小应是个坚强的好孩子,好吗?”
吕愫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用手指擦去他的眼泪,迟应乖乖低着头,再然后,吕愫和他额头相贴,像是在给予他生的鼓励。
“好了,小应,我今晚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家吧,回去休息一下,你看你,小小年纪就有黑眼圈了,不要那么辛苦。”
迟应连忙答应:“好,我回去……那妈妈今晚要好好睡觉,有事情一定要和医生说。”
吕愫笑着答应了。
迟应慢吞吞关门离开,路程走到一半却突然想起他的水杯没拿,于是折返回去,想拿一下水杯。
当时他还高兴,今晚还能再看一眼妈妈。
然而就在开门的一瞬间,迟应的笑容僵住了,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一个小点。
他的妈妈,坐在了窗台上,就在他打开门后,随着刮来的风,一跃而下。
这是七楼的住院房。
“砰”一声巨响,刚刚的一切都好像幻影,治疗的仪器还放在床边,甚至床上依旧是温热的,体温还没完全散去。
迟应跑到窗台上,瞪大了眼往下看,七楼的高度此时好像一个噩梦,他隐约看到了他母亲的尸体,医生也跑了过来查看情况,他惊骇得浑身发抖,终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