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警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一回。
“我们认识,他不会伤害我,请您放心。”说罢,颜双意还向民警微微鞠躬。
民警们只好退开,如此,院里就只剩下颜双意和越嘉陵两个人。
初春时节,柳树早就抽了条,柔软的柳枝上发了新叶,已长得有蚕豆大了。
颜双意捏了一枝柳枝在手里,低着头默默开了口:“你都听见了?”
越嘉陵不答,只是用他通红的双眼盯着她。
“是当年我爸投资失败,欠了一笔钱。我们家的情况你知道,虽然有点小生意,也有些存款,但是一时还是周转不开。公司倒闭后,还剩了一千万的窟窿填不上。”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讲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他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河。事后我和我妈才知道,他其实早就患上了抑郁症。他死后,我妈本来就伤心欲绝,再加上讨债的人天天来骚扰,精神压力很大,没几个月就自杀,跟着我爸一块走了。”
“那为什么……”越嘉陵一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在口中,咸而又苦,“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那时候正跟你爸闹意见,发誓要自己闯荡,不靠家里,就算我向你开口,以你当时的个性,肯为我低这个头吗?”她好像嗤笑了一声,可声音淡淡的,更近似冷笑,“何况你家里巴不得咱们赶快分手,又怎么会拿钱帮我渡过难关呢?”
“所以……”
不等他把话问完,颜双意马上主动接上:“当时我已经发现自己怀了孕,所以我就私下跟你爸联系,说如果他肯给我钱,我就跟你分手,并把孩子打掉。”
“可你并没打掉那个孩子……”他仍不死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问她,“为什么?”
“我知道这笔钱还远不够我还债,所以我打算留着它,找个适当的时候再要挟你爸爸一次。”颜双意咧开嘴笑了笑,明知道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也要笑,“只是没想到后来打工时遇到了穆老师和董鹏,他们救了我。”
越嘉陵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颜双意字字句句都没有指责他当初的轻狂和无能,可口口声声却偏偏又都指向了他的轻狂和无能。
“因为你认定我帮不了你,所以你选择拿钱,离开我?”
他的眼泪早就止不住,一滴跟着一滴往下淌。初时还是温热的,风一吹,冰一样凉。他不得不背过身去,仰头让泪水从耳畔划过,不要落在脸上,显得过于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响起了颜双意的声音:“要纸巾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
这么多年了,她仍用着上学时爱用的那个品牌,甚至纸巾的香型都没有变。
明明是个念旧的人,抛弃自己的时候却能这么决然。
他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所以默默退开一步,跟她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不必了,谢谢。”
颜双意捏着纸巾的手指一颤,终是什么都没有说,默然收起了纸巾。
越嘉陵举手示意:“警官,我们这里结束了。”
结束了……颜双意无声地嗫嚅着,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及至看到越嘉陵步步离去的背影,才出声挽留住他的脚步:“等等!”
他果然停住,却没有转头。
“越嘉陵,你就当你当年……看错了人。”
他的背影高大笔直,影子投在地上,细而长的一条。颜双意望着地上黑漆漆的影子,一只手悄悄背到身后去,摆了摆。
像完成他们之间从未完成过的那最后一次告别:“对不起。再见。”
越嘉陵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阔步而去。
颜双意站在院子里。
风停了,柳条也不摇不晃了,一切都安静得恰到好处。
要不是杜警官出声,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站多久。
“都说到这步了,为什么不能更坦诚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