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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起锅时候,动作微微一顿,突有灵机一道,微微抬头远看,叹息一声,抽出两条木炭让火势变小,拂袖接过天上白雪,叹息道:“好一场落雪茫茫。”
迈步走出,一步已经跨越极远之处,把握因果,寻找到那一缕和自身有关联的存在。
屋舍当中烟气腾腾。
无字之书旁边站着一道魂灵,看其模样,正是宋元化。
但是肉身已经不见,自那一日又见到道人开始,他心中自惭不已,在这般心境作用之下,只觉得诸事越发不顺,和同僚几次的争斗,日日借酒浇愁,回到家中则是去无字天书梦中山水逃避现实,渐渐地连画也不画,其余画侍召对待他越发不愉。
而后因固执己见,不愿意做赔笑于人之事,和上官争吵一顿,回到家中,索性重新纵情于山水,渐渐明悟,怀念山水之清朗,打算梦醒之后,便取辞官回山水之间,以便能够早日画出山水之意。
可他这一次沉沦于无字天书梦中不知时日,如此隆冬岁月居然屋中不烧火,连续七八日光景,居然被生生冻杀。
又因为父母皆已经死去,本应该放入义庄择日一口薄棺材下葬,可那几位上官怀恨在心,三言两语居然将他尸体和那些身死的犯人之流,一同烈焰稍作骨灰,放入坛子里迈入地下。
宋元化怔怔看着自己尸身待遇,看着自己零落的画卷笔记。
回忆一年经历,宋元化不能自已,突然涕泗流涟,大哭大笑,继而抚掌跌在虚空,眼泪横流,却又指着自己骨灰,恣意至极,放声大笑道:“黄粱一梦!黄粱一梦!贫困潦倒,荣华富贵,儿女情长,孤家寡人,原来一梦至此,一梦至此啊,哈哈哈哈哈!”
眼前流光,却又见那道人。
宋元化只是收敛笑意,满面悲伤,双目却又难得通透,不负蒙尘。
白发道人沉默了下,轻声问道:“可曾醒了。”
书生只是拱手行礼。
道人看着那书生而今的模样,微微颔首,突又叹道:“本来只欲点化于你,机缘巧合之下,你居然失了肉身,你阳寿未尽,此事又和我多有关系,故而给你一条生路如何?”
宋元化眼前亮起,虽然看透世事,但是不代表不想要活下去。
白发道人牵引其魂魄至一侧边墙,指着墙壁旁边冻死的一醉徒,看样子是昨日喝醉了酒,倒在墙边,因为大雪低温而死,道人道:“你若愿意,复入此人身躯而活,如何?”
宋元化抬眸看去,那人大雪覆身,被周围许多人围绕指指点点。
大意是这醉鬼家底子都输光,还气跑了媳妇,活该醉死在此,又见到其面目黧黑,卷须巨目,似乎是因为赌博耍诈,右腿不自然扭曲,显然是个瘸子,宋元化元神模样文雅俊朗,一时间有些踟躇犹豫。
白发道人道:“大道岂在外相?你若能入此身,功夫道行至了,便是异相真仙,既然已经看到世事如梦,何妨再梦一场?”
宋元化神色微怔,终是明悟。
拱手一礼,踏入那醉鬼的身子里,本来已经冻死在街头的醉鬼突然颤抖了下,在那周围围观之人目瞪口呆注视之下,挣扎了下,竟然直接坐起,将那些围观之人骇地后退一跳。
先前那些骂他之人都止住了话头,或者面露尴尬或者寒暄几句说为何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晕晕,然后又转身匆匆离去。
宋元化见这些先前口中话语森森的人,转而化作这样模样,心中感触越深,想要笑却莫名笑不出来,待得众人都散去,朝着那道人方向行礼,道:“宋元化已去,醉酒之人已亡,弟子请仙长赐名。”
道人平淡道:“我非你师,当日你可曾听闻道法?”
宋元化点头。
于是道人看着他瘸了的腿,这种伤势赌徒大多都有,以道法很容易根治,但是若以此态走看人间万象,想来感触更深,心中微动,未曾出手治疗,而是随意取灵材,炼化一金箍以束乱发,又给了一根硕大铁拐于他,道:
“既然已去已亡,名字便随意即可,姓氏的话,李,如何?”
宋元化叩首应下,再抬头时候,已经不见了那道人。
他怔怔坐着坐了许久,然后将金箍束发,拄着铁拐起身,一瘸一拐走在大道之上,只觉得所见和往日身为官员时候截然不同,和身为画师时候也不相同,看得失神,今日雪大,道路上有扫雪,且以枯草落叶点火融雪的,宋元化怔怔看着失神,伸手入怀,取出那一卷天书,突大笑一声,竟然将此宝直接抛掷入火。
大火陡然将这书卷吞噬。
以画易书是为宋元化。
宋元化已亡。
又有马车金铃之声,宝马雕车,异兽拖拽,宋元化看着火堆失神间被落在一旁,见到那奢豪马车之上,如花美眷,好友故交,也似乎见到过往仇敌,上官同僚,那绝色似乎察觉视线,回头看到一瘸腿乞丐,见其满脸污垢,不由得浮现厌恶之色。
可旋即发现,那乞儿居然不曾如寻常男人那般因自己容貌而失神,如同看一草木,已经自顾自地扭头离去,手中拄着一铁拐,一瘸一拐往前走,那女子略有失神,旋即便不在意,转身温婉柔声和旁边青年才俊交谈。
宋元化踏入红尘,心中剔透如冰雪,取下这醉鬼原本就在腰间的酒葫芦,接着天上白雪,畅快大饮一口,酒液如火入喉舌,突然哈哈大笑。
“不悟神仙道,至死在黄粱!”
蓬头垢面,瘸腿乞儿铁拐李大笑三声,拄着铁拐,终大彻大悟,肆意而去,出皇城帝都而入天下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