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你再如何留恋这个世界,都无法多留一息时间。”
“而在这之前,是你自己的道路,这一段生命,是死亡的慈悲。”
那少女张了张嘴,然后低下头问道:“我的人生也有价值?您会在意我的价值么?”北阴摇头,道:“自然不会,你自己的生自己的价值,若是需要寻求其他人的认可,便已失去了最大的价值。”
那少女低下头,点了点头,大口吃完食物。
然后在北阴的注视下离开,前往附近的村路,那里自有她的活路。
北阴负手而立,神色仍旧淡漠,睚眦看了他好几次,心里不断嘀咕着,还是忍不住道:“北,不,我是说帝君,帝君你也会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是这个女子有些特殊吗?比如体质之类?”
北阴嗓音平淡,道:“不,只是凡人,有过善行,有过恶行。”
“只是不应该因此而死。”
睚眦张了张口,道:“可你说你认可她的价值……”
他声音停住,心里忍不住咕哝,凡人?这样的普通凡人有什么价值,到处一抓一大把来着,居然让北阴认可,搞不好有其他好处,这家伙绝对说谎了……
北阴视线扫过睚眦,让后者背部炸开汗毛,然后才轻描淡写地收回了视线,嗓音平淡道:
“众生于我眼中等重,皆有相同价值。”
“每一个你眼中渺小生灵的生所汇聚,就是命格的线,而众生的命格交错汇聚,就是这个时代的天地之运;若加入时间,那么自太初而古,自古而今,乃至于无量量劫之后,无数众生的生死皆入我手,化之为线,而线汇聚为图,图化为卷。”
“就是古今三界。”
“我看众生如见三界古今一切生死,都有其价值。”
声音淡漠如常,却如惊雷,让睚眦恍惚变色。
北阴的声音微顿,又道:“况且,死亡是一切的归宿,却也只是归宿罢了,唯独生命本来就有足够价值的时候,死亡作为归宿才有其意义。否认生的价值,也否认了死,反之亦然。”
“不知生,何以知死?若生暗淡,死亦如同草灰。”
他摇了摇头,转身而去,道:“通知黑无常准备,三月之后,前来勾魂吧……”
正在琢磨着北阴话语的睚眦微怔,然后反应过来,下意识道:
“什么?黑无常,老范?等一下,你的意思是,她的身体有些病?这……可你既然给她救了出来,为什么不去把她直接救好了,再说她既然只剩下这点寿数,你为什么还要跟她说什么认可价值之类的话,那还有什么用?”
北阴往前而行,道:“她身躯有恙,无法存活太久,但是即便只能存活一日,众生也当珍惜。而纵然珍惜,有诸多不舍和遗憾,也终将迎来死亡作为归宿。故而众生畏死,求生,虽生,必死。”
他声音微顿,又从容道:
“若非人生如此,轮回何以为苦……”
睚眦张了张口,第一次从眼前北阴的身上感觉到除去霸道之外的其他特性,他想到方才北阴愿意以自身帝君的身份,认可于他不过草芥的生灵价值,并且希望她用人而非祭品的方式度过人生。
而同时北阴又清楚地知道那少女的寿数短暂,再如何努力也会迎来消亡。
即便如此仍旧做了上面的那些事情,足够残酷了啊。
但是至少她最终不会那么后悔,那么茫然,至少有人认可了她的存在不是白费的,睚眦心里下意识地做出了回答,看着北阴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的感觉,这微妙的一刹那,为君者的宽仁博爱,为帝者的冰冷无情,在眼前北阴的身上展现地淋漓尽致。
呵……这就是天庭和地府的帝君。
北阴帝君沉吟了下,背对着睚眦道:“还有,睚眦,你要记住,你我只是执掌地府生死轮转,而非生死轮转本身。”
“执掌规则,最不能逾矩,生死之道,天地纲常,不可违逆。天地有因果,有其命数,多少可以称呼为西方教的业力,杀一不当死之人,愿承其业力,可称为慈悲;而救一不当活之人,亦承其业力,为改命。”
“都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睚眦若有所思,看着北阴说道:“……哪怕是帝君你,也不能去随心所欲改变众生的生死,这就是束缚吗?”
“束缚?不。”
北阴脚步微顿,嗓音淡漠而睥睨:
“是傲慢。”
傲慢?
睚眦思绪微顿,不知道为何,在意识到北阴部分真容后,他突然明悟了这句话的意思——
我固然可以破此规则,但是并不去破坏它,而是以此来维系天地三界一切众生的规则和秩序,调理一切生死和轮转,达成了这样的功业,并且以此为傲,这正是作为冥界帝君的存在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