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淌过我的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身体发呆,一回头发现窗户旁边的角落藏着一双锐利如电的眼睛。
我克制不住惊慌地大叫起来,那双眼睛黄澄澄的,不知为何闪着锋利的亮光,我看到了野兽捕食的野望,那只老虎进来了!它在潜伏、等待时机一击毙命。我为什么要打开窗户?!
那孩子破门而入,将两扇门开出了很大的声响,我剧烈地喘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哑着嗓子叫道:“出去!出去……!出去!”
他并不肯听我的,依旧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沉默地皱着眉头捏住我的双臂,然后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之前的毛病又犯了,呼吸再次开始急促起来,肺部开始剧烈地翕张起伏,希望能汲取更多来自外界的氧气,这又是过呼吸的征兆,他蒙住我的嘴巴,强迫我只用鼻子呼吸。
我被憋得难受,几乎要窒息了,但他的手钳在我的脸上,甩也甩不掉。我上气散不了,下气喘不上来,感觉连肺泡都发出了悲鸣声,痛苦得一瞬间就哗啦啦淌下了眼泪,眼眶中溢出的泪珠砸在他的手背上,那孩子的手微微缩了一下,然后继续蛮横而强硬地捂着我的嘴。
“看着我,”
我勉强撑起被泪水糊得模糊的视线,盯着他的脸庞。
“呼……吸。呼——吸,吸。”
他慢慢地用稚嫩的嗓音对我说话,但是语调是那样稚嫩平缓,和手上的动作完全都不搭,一点也不留情地用力向下顺着我的胸脯。半晌后,我努力跟上了他说话的节奏,全身抽搐着倒了下去,总算捋顺了呼吸的频率。他把我的头发拨在耳后,然后将我的衣服罩上,慢慢擦干了身上的水。
真是惭愧。我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想到。
这么大的成年人,却还不能好好地自己打理自己,需要一个不经事的小孩子提前懂事地照顾我。
明明他并不是也应该知道做这些的年纪,却变得这么沉稳了。
我擦了一把眼角,摸着他的耳侧:“你真的长大了……”
“别说话。”他怕我再一次把呼吸弄乱,不肯理会我说的话,自顾自地牵着我到了被子前,将我整个儿塞了进去。
“我好痛啊,我好痛,你在这里陪我吧。”
他并没有放开我的手,只是一如既往地用他那慢悠悠的语调说道:“我今天不走,你要快点睡,明天就好了。”
我全然忘记了今天早上对他说过的话,像是溺水者捉住了浮萍一般急切地擒住他的手腕:“我、睡完就好了?我好痛,我痛得睡不着了……”
“你是累到了,睡好了就不会这样的。”
那孩子用我今天早上搪塞他的话反过来回答我,哪怕手被我抓得很用力,他也不显露出疼痛的样子,反倒问我:“哪里痛?”
“肺……我要喘不过气来了,胸口好疼,头也好痛……”
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脑袋,我的眼泪又汹涌了起来,模糊了眼前的视野:“怎么会这样呢?我是不是要病了?”
“……”
那双手掌并不宽厚,我从他拙稚的身形中窥见了沉稳和懂事,甚至还有一丝从他那儿传来的安心感,便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紧紧地缠着他不肯放手,那孩子微微停了动作,却也并没有挣脱,乖乖地按着我的脑袋,依旧温柔缓慢地安抚我抖得像筛糠一样的身体,然后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被角。
我全身发冷,牙齿咯咯作响,像是血海中握住了一根悬吊在空中的蛛丝,死也不肯放手地紧紧贴着他的身子。
我的精神状态似乎变得越来越糟糕……究竟是压力太大还是神经太过脆弱呢?
血液、猩红、野兽、生人。我害怕的东西那么多,但从来没有将我搞得如此一团糟过,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那孩子一定比我更害怕吧,我这样的反应又怎么给他带来好的影响?
我不喜欢这样。我厌恶这样的下场,难道我注定会遭受到这些侵害吗?
明明就不是的……
在这之前,我曾畅想过稳妥的未来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片通畅的坦途,靠这份运气和我的脑袋,想必一定能过上舒适幸福的日子,再找个老师一块把那孩子养成一个正直健康的好人,让他逐渐融入人类的社会,再成为一名真正的、能体会到幸福的“人”。
我究竟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是我过劳死后重新捡回一条命所必须经受的惩罚么?
说起来,我还真是丢脸到老家了,为什么这么大的人还总是对着别人撒娇呢?
虽然杂七杂八地想了许多,我还是抽噎着在他的怀抱和温柔如春风的拍打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