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想着,然后用两根指头捻着圆滚滚的药片,戳进了他的嘴巴里,直接地放进了他的喉咙。他被异物入侵的感受刺激得有了呕意,但到底还是接纳了那个药片。
噎住了吗?
没有。
那就给我咽下肚子里去!
那是在帮助你的东西,吃完了就好了,为什么就是不知道呢?!
那个小小的、扁平瘦弱的身板在我的手下挣扎,我压着他,渐渐耳边听不见风声了,一切变得安静,我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下午,郊区洒满阳光的、绿意盎然的后院——
我和父母三人合力压着那只黑狗,然后用力捶捏他的肚子,那只黑狗低低地呜咽,奋力地挥舞着四肢,我们让他的腹部宛若怀胎一样涨起来,让他一边哀嚎着一边吐出褐色的泡沫水。
……
等到我醒过来时,面前的那一幕让我惊住了。
那孩子呼吸急促地躺在地上,面色焦虑而紧张,虚汗从他惨白的脸上汩汩流下,他的四肢发冷,只会抖抖索索地蜷缩起来了。
我的手肘似乎真的没轻没重,当力道越来越大的时候就抵住了他的肋骨,坚硬的关节像锥子一样向下压,他之前确实有过挣扎,可是我听不到痛呼,完全忽略了对方的反应,现在想一想,只怕他已经痛得叫不出来了,连喊叫的力气都半点挤不出来,沉默得宛若一匹正被软刀子扎进身体里的老牛。
他的面孔白得像纸,我吓坏了,悔恨和不安这才像潮水一样打来,浇熄了我之前发热的大脑。
之后我便放开了他,这孩子坐在地上直着眼睛安静地发呆,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又应该做些什么,只好放着他没有管。一开始还打算去摸摸看这孩子的肩膀凉不凉,结果他倒是反应得很快,警惕地僵住了身体,却强迫自己停在原地让我上手碰一碰。
我又忘记了……为什么总是很难意识到呢?
他并不是我可以粗暴对待的对象啊。
真是太不称职了,首先想要照顾他的难道不是我吗?为什么原本抱有的那些善意全部变成了伤害他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的心中也很明白,这完全都是我头脑发热的错……
我为什么这么暴躁?因为我想让他把药丸吃下去。
为什么想让他把药丸吃下去?因为不想让他死去。
这根本没有问题才对。
可是对象是这个孩子呀。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抱有警惕之心难道不是正常无比的事情吗?
我发自内心地叹了气:“对不起……我真的错了……”他却依旧觉得我对他抱有杀心。
好像是被虐待后丢掉的流浪宠物犬,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充满了警觉,却没有拔腿狂奔,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观察。我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开始发现即便花费良久,也很难读出来他此刻眼神的含义。
我也无奈了,理解他的困境以后反而更让我感到无从下手。如果是个专业的看护人员也许会有完美娴熟的应对措施吧,配合药物辅助和现实的引导治疗,不管怎样都肯定比我现在两眼抓瞎的情况要好。我作为一个工作到死的社畜,如果是面对报表和电脑一定比现在更熟练,可是这里并没有能用上我的专业技能的场合。
小孩子的脑部对我来讲是很奇妙的器官,毕竟它本来就那么精细,还正在生长中,比和式豆腐还可怕,总感觉晃一晃就真的会像豆腐似地散了……
这么重要的部位,不慎重对待的话我会有罪恶感。
到底要怎么对你才行啊?
你到底要怎么处理才是最合适的呢?
我抓破了头也找不到可以咨询的对象,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那药片似乎起了作用,期间一直没有挨近过我,我只好远远地观察他的状态。许久之后,他的反应趋向于平稳,之前还是有些作呕反胃,但接下来就再也没有出现呕吐和腹泻的情况了,精神状况似乎好了许多。
我见他缓慢地恢复了平静,身体没有之前那么紧绷,想着现在的他应当肠胃都空了,一直没有进食,可能饿得难受,索性给他扔了一点巧克力棒。
他不肯理我。
我真的没办法了……这一次如果他不愿意原谅我的话,那我俩接下来也只可能会保持这个关系吧。那孩子观察了许久,见风平浪静,这才塌下了肩膀,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身体总算不再僵在原地,一瞬间聚起来的戒备又像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散去了。他缓慢地起身,一点点踱步移动到了那块巧克力棒的边上。我总算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将注意力挪开。
啊啊……我明明又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