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真的没法叫他将嘴巴盖上,我连伸手的工夫都没有。因此他像只野狗一样在地上匍匐着吞食鲜甜的野果(我已经因为忘记装进饭盒里这件事而懊恼很多次了),发出了如果在深夜里会显得很渗人的噪音,唏哩呼噜的,像是在打仗。地上的场面也早已不用再瞧,自然是十分地糟糕和脏乱,好像五颜六色的水果大军刚轰炸完了地面似的。
好吧好吧,真的不能管他……以后这些东西还要好好教才行,人的礼仪之本与之初在于吃相,吃相太难看了可不好,这会被视为异类的。
首先得让他习惯餐餐都有饱饭的日子才可以啊……我真的要把未来的生活规划提上日程了。
“……喂!给我等等!”
我眼疾手快地撑住他向前冲刺的脑袋,一时间抽不出手,只好用脚把那一边的野果撇开。
那些可不是能让你吃的种类了……我的下巴和舌头现在还麻着呢。他被拉住动不了,一会儿松了力气不再动弹,趴在我身上小声地打嗝。我感受着膝盖上软绵绵的重量,热度隔着布料传到我的大腿上,于是背靠石头就这样静坐了一会儿。
看样子是终于吃饱了……不,这看来是吃过头了。仔细一瞧那一边狼藉的地面上好像再也不剩什么,他瘫成了一团泥,缩得小小的,吃得实在太猛,到进食完毕后才感到了撑。我把这小孩翻了个面,让他靠着我的腿,露出了肚子。
将外套的拉链解开以后,就能看到极其突兀的肉色小丘。胸骨嶙峋,很是明显,但是肚子被果实撑得鼓鼓的,像是充了气的皮球一样涨了起来。感觉他的肚子现在被顶得只剩下了一张薄薄的皮,一揉就要破了,里面的水果会从豁口一股脑漏出来的样子。
但这样放着也不是办法,我把他像摊可丽饼一样摊开了,让他的腰背抵住自己的膝盖,用张开的掌心轻轻压在这孩子的肚皮上缓缓地按摩,争取让胃部能被推得更快消化一些。他被撑得有些辛苦,现在皱起来的眉毛也终于松开了,一点点从鼻子里溢出轻吟,哼哼唧唧的,像是没断奶的小羊被母亲舔舐柔软的腹部,丝毫没有抵抗的意图,刚刚那饿虎扑食的样子对比起来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他像是被按得舒服了,舒缓的时候还会靠着我的手臂偶尔挲摩几下,看起来一点也瞧不出之前吃东西时凶猛的样子。
“嗝。”
他顿了一下,终于又张开嘴巴吐出几个小小的饱嗝,之前被急忙吞食时顺便塞进胃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排了出来。
好乖好乖。
我忍不住伸出手,又揉了揉他的脑袋。>br>
他被摸得很舒服,懒洋洋地微微眯起眼睛来,幸福地蹭着我的手腕,用下巴勾住我的小臂,一边发出了细碎的叫声。
我其实分不清他这是无意识下做出的动作还是别的什么,但是也总觉得他应该不会是会撒娇的性格。我将他翻过来时,对方刚好躺在了我并拢的大腿之间,四肢被捋开了,柔软的腹部正对着我的脸,倒是很好按压用力。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的肚子,速度开始放慢了,他似乎开始习惯起我按揉的频率,乖乖地敞开胸腹迎面对着我,好好地消化起肚子里塞满的食物,一时猴急吞进胃里的气体也一点点被排了出来,一边打嗝一边小幅度地呼吸。
吃饱喝足后就想要睡觉了,这小鬼的眼皮开始变得有些沉重,慢慢耸拉起脑袋,歪向了一边,显出一些睡眼惺忪的样子。我的手掌还压在他的肚子上,感觉此刻肚皮向下松了一点,总给人一种充满了韧性的感觉。
之前那薄薄得像纸一样的观感已经消失了。我只盯着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发呆,思绪渐渐飘远,直到感觉手掌之下似乎压到了什么不太妙的触感,这才被拉了回来,连忙朝下看。
他开始扬起了头,然后开始急促地打嗝,随着颤抖的频率从嘴里溢出了灰紫色的汁水。第一次痉挛时吐出了零星的汁液,第二次时量就开始变得大了,我像被一根钢针一样戳中了屁股,身上着了火似的从地上蹿了起来,离他远了一点,这才注意到这个颜色应当并不是血液,但果然是吃过了头所以开始反胃了吗?
我实在有些束手无措,不知道应当做些什么好,总之姑且先把他举着坐了起来,上身直立地靠在了我之前坐着的石头上。
他开始呕出稀水,神色痛苦地抱膝蜷缩,五官疼得皱成了一团,眉毛也拧结成一团乱线。我感觉这孩子似乎肠胃有些不舒服,因为他已经垂下头来,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这个认知使我吓得不轻,头皮“噌”地炸了一下,连忙捧住了他的脸仔细瞧,发觉了在这张面孔上出现了熟悉的、早已习惯痛楚的恐惧。
恐惧?
但痛苦是绝对永远不可能习惯的!……我都在想些什么呀!
我瞧见他的胳膊已经冷出了一个个密集的小小肉疙瘩,像是因为受冻而被激起了应激反应,纷纷支掕了起来。但明明冷得很,冷汗却唰然下了一身,落得外套的内衬上全是湿漉漉的水渍,我看这个样子也慌了,在想到应对之策之前,也来不及思考了,连忙先将他温热湿软的小身子紧紧搂进怀里,用双臂将他裹起来。
那孩子的汗水汩汩乱窜,就像是奔腾的小溪流一样杂乱无章。他一会儿抖得像筛糠,一会儿又凝然不动,像被关进冷窖里,看上去痛苦极了。我摸一摸外套内里的那一面,手掌抽出来亮晶晶的,上面已经糊了一层水釉面,像镜子一样滑,反射出光来……他的汗水已经流得这样凶了。
这已经远不能用汗流如注来形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这样?我按摩的手法出错了?难、难道我真的揉破了他的肚子?!我把他内脏揉皱了?
他在喘气,胸腔和腹部有节奏地一收一缩,瘪下去时能看见下面被皮肉包裹着的嶙峋骨架,瘦得像是个活着的骷髅。我的眼睛又湿了,一边仓然惶急,被吓得冒眼泪,一边有有些心疼他这个样子,总觉得离死也不远了,只好把他再抱得紧了一点。那孩子竟然也没躲,就这样软倒在我胸前,好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躯体,脊椎骨垮得像一根细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