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正想开口阻止,旁外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仆从还欲再踹的那只脚踝,轻轻一捏,筋骨尽碎。
脚的主人惨叫连连,旁的仆从也惊怒交加。她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只捏着地上幼兽的龙角,把它提了起来:“每次看见你都在挨揍,你不会打回去吗?旁人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
他看着十岁身量的她一手倒拖着踹人的仆从,按进了一旁已经结了薄冰的冰湖。一边把挣扎呼救的仆从沉沉按住,一边面无表情地对幼兽说:“学会了吗?就这么简单。”
一旁的侍从看她衣着华贵,气势汹然,仿佛是前厅宴请的贵客,便都看向他,待他定夺。
她却拍了拍手,谁也不看地离开了。
哥哥与帝姬大婚后,仙族许多后裔便常来白泽族宫境内玩耍,她也常在。这一群人,便如此相伴着长大了。
再往后,魔域魔主暗谋大变,与一部分妖界大族签订协议,共同攻伐仙界。世态不平了,大家各回各族,彼此之间根据阵营或敌或友,往昔岁月如云飘散。
……
回忆中止。
拍着他的肩,父亲笑道,筹码够重了,去吧,我的孩子。
他开始四方征战厮杀,仙界已被妖魔联军打得节节败退,尽管加入了白泽一族,局势稍缓,但仍然是左支右绌,不可匹敌。
直到仙族杀出了这样一支奇兵。领队的将领用兵诡谲,杀伐果断,勇不可当。
战神一样的将领领着悍不畏死忠心跟随的战士,在这片混乱厮杀的战场左右驰援,搅浑了一池清水。本来明朗的战势又变得晦暗起来。
这场万古大战厮杀了二十余年,三界疲软,后生无继,血海深仇已然不死不休。
打破这一局面的那战,魔主最得意的一个儿子,巴阴魔君,在魔域境内被这支战神军队埋伏奇袭,身死当场。
拉扯多年的战局终于被拉开了一条肉眼可见的缝隙。他收到此军主将传讯,需得乘势而起,仙族与白泽方能破眼前血磨肉盘的死局。
传讯的士兵突破万千封锁以命传出的战讯,正摆在了他与父亲的案头。
他已经传令下去,整兵列队亟待出发时,父亲却喊住了他。父亲问他,白泽一族的王位并后世的荣光,与他的婚约,他选哪个。
他迟疑了一瞬,问父亲何出此言。
父亲倒扣住那道犹然血痕未干的战讯,与他说,打到如今时刻,生灵涂炭,新仇旧恨,三界已经打不下去了。
妖魔联军的魔主与仙族的帝君已经在暗通曲款,商量求和事宜。这支曾为仙界浴血奋战的战神一军,便是帝君的投诚。
他看着战讯里的求援与战事规划,可以笃定,这次出兵,此战必胜。
但然后呢,帮了这一支已然被所有人放弃的军队,前路又该如何?三界确实已经打不下去了,他回答自己,我也很佩服这位用兵如神的将军,但这仗,总该用某种方式走到尽头。
于是最后一战,战神被困于酆都。
援兵迟迟不致,孤军陷于深城。妖魔联军齐攻三月而不下,城内已然弹尽粮绝。
士兵们也从最开始的神勇无畏,战意无匹,到了如今的麻木不仁,心如死灰。
整整三个月,没有得到一份支援甚至于一丝回应。军令如山,没人敢私底议论,动摇军心,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已是弃兵。
被自己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这片土地上,以血肉之躯护之于羽翼下的同胞们,抛弃。
当浴血的目标失去了忠义的加持,生与死都变得轻飘了起来。
让这一切重归厚重的,是他们的将领悬臂于城楼军旗最高处的尸体。
她把自己挂上去之前,于两军对阵的城墙处,以雄浑法力使这句话传到两军将士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