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柔儿听闻黄叶村大庄子是薛家的,脑仁子都疼了。想想小和尚行事时常四六不靠,天知道让什么人给钻了空子。遂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鸽信,让薛蟠赶紧招供太清府之事;另一封着人快马送去江南给朱先生,叮嘱他看紧些东家。给后妃当贺礼的庄子哪有先借给那么多臭道士住的?
没几天金陵回信。薛蟠说,老太监毕安跟贫僧抱怨,你们江南一群谄媚商贾给皇帝献了个什么颐和园图纸,圈地圈进去杂家老朋友的道观。一群道士骤失居所可怜见的,你可有地方借他们暂居救急?碰巧离那儿不远处贫僧刚修好一个庄子,能许他们呆到九月。
顺便说一句,玄机老和尚带侄孙女云游四海去了,先是往南走,早晚绕去北方。路上史湘云会劝说倔老头,让他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早晚跟你赔不是。
还有,你们京城某处有位私塾先生姓华,前阵子他给范家出馊主意,坑了贫僧一笔大买卖。横琢磨竖琢磨,他实在像是盯着贫僧找麻烦。魏大人如若方便,可否帮贫僧顺手翻翻,他有无案底?鬼才相信范家的老爷肯听个小小教书匠之计。
魏柔儿看着信怔了半日,仰天苦笑。
因去查那姓华的,得知刚刚死于非命。多家大户派人向左邻右舍询问,还有跟衙门官差打探的。再往下追查,华先生年初忽然冒出来,出自世家大族。今年元宵节尚在国孝,街市无灯。兴王家老二闲逛时偶遇此公,当场想请去府中以师礼相待。华先生辞而不受。兴二爷苦求多日无功而返,时常向人嗟叹。好奇者遂想:这华先生既是连王子都钦慕的人才,不如见见?及见,果真谋略过人。各府都想请回去、各府都请不着。但他无偿替人出谋划策,计计好使。
探问其死可能是何人所为,众口一词猜测钦差大臣高昉。因高大人正领着一群爪牙从大族手中弄田地,而华先生连出数计给他作梗。
高昉本人此时不在京城。魏柔儿总觉得事情蹊跷,便寻涂先生商议。
涂先生住处极妙。门口一条小街通大路,离各处都不远。早先是某位驸马金屋藏娇之处。被绿林大佬蒋二郎得知,当闲话说给了他姘头北静王妃。王妃后来又当“巧宗儿”说给与当事公主不睦的另一位公主。事情撕罗开,太妃将驸马一顿训斥,美人带回公主府做姬妾。司徒暄买下宅子。涂先生不想入朝为官,依然是皇帝的白衣幕僚。司徒暄便将这宅子送与他,老涂极喜欢。
魏柔儿到时,恰逢司徒暄、赵茵娘两位都在,与涂先生同坐桂花树下说话儿。涂老头看着赵茵娘眉开眼笑,显见被哄得滴溜溜转。魏柔儿有些好笑,这姑娘将薛蟠奉承长辈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耳听奴才们喊“魏大人来了”,赵茵娘抬头拍手:“来得正是时候!夏婆婆,咱们打牌吧?涂先生说想学打牌呢。”
司徒暄忙说:“夏姨过来必有正经事。”
“没正经事怎么就不能过来?”
涂先生哼道:“没正经事她来作甚。”
“打牌啊!老头,身为男人不能傲娇。”
说话间魏柔儿已走了过来。“倒也算不得正经事。”
涂先生翻了个白眼:“终究还是正经事。”
赵茵娘拿胳膊肘撞了下司徒暄,这哥们忙倒茶。魏柔儿吃了两口茶,将华先生之事告诉众人。
听罢赵茵娘先道:“炒作!典型的炒作。”
涂先生忙问:“何谓炒作?”
“兴王家二爷如魏惠王,华先生如孟尝君,诸位世族老爷如齐湣王。只不知谁是冯谖。依着兴二爷见人就做推广来看,他得了冯谖很不少的好处。”
魏涂二人遽然互视。魏柔儿思忖道:“难不成这家子依然心思不减?”
司徒暄也思忖道:“那位主儿既优柔寡断、且好大喜功,非心思深沉者。”
赵茵娘横了他一眼:“说老二呢,与他爹何干。亲爷俩同在一艘船上。你怎么帮今上,那位兴二爷也得怎么帮他父亲大哥。”
涂先生轻轻点头:“是这么回事。阿夏,再深查。见见戴青松。”司徒暄和魏柔儿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赵茵娘没明白,拉了司徒暄一下。司徒暄道:“戴青松和他那群人皆极有本事。田税之事办了两年多,进展何缓。”
赵茵娘依然不解:“几位疑心兴王帮了那些大地主?事关王朝根基,当年可是连庆王都出了力的。他到底姓不姓司徒啊。”
涂先生沉声道:“三皇子妃当人人都识大体?田税一旦改成,康王必得尽天下民心。除了逼宫造反之类事故,诸位王爷、连咱们陛下在内,都没指望了。田税折腾来折腾去办不成,诸王机会尚存。当时老夫不在国内。不然,只怕也会劝说王爷——陛下背地里阴两手。”
赵茵娘此时才倒吸一口凉气,久久难以回神。涂先生等人只当小姑娘家家未识人心险恶,司徒暄倒看了她两眼。
与涂先生认识了也有不短的日子,赵茵娘背地里时不时跟司徒暄念叨,夏婆婆真是瞎了几十年。涂先生比那个没怎么放她在心里的老和尚可强出去太多!人还长得喜庆。今儿才明白,大和尚慎重其事说的“谋士思维”何等可怕。他们果真是眼中唯有主公一件事,其余天理人伦国运皆轻如鸿毛。主公顺利时他们计谋百出,主公艰难时他们不择手段。
司徒暄纳罕道:“区区寻常事,你何至于惊这么许久。”
赵茵娘瘪瘪嘴:“我还当其余王爷不过眼高手低,合着还不如庆王。”
涂先生淡然道:“庆王身边多鸡鸣狗盗之徒,没有正经幕僚。”茵娘一叹。
静默会子,魏柔儿又告诉了那个护国道观。赵茵娘忙说,黄叶村大庄子极有趣,原本自己想要的,谁知不明和尚欲拿去行贿。既然臭道士住过不合适送后宫妃嫔,还是给我吧。魏柔儿笑说“你自己要去。”
三清道观那一串茵娘并不知情,但不妨碍大开脑洞。她想了想脱口而出:“去年庆王世子遇刺的案子,各尊大神都说不可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打铁莲子。该不会真的有隐身术吧。”
魏柔儿不禁愣了。此事最初便是有人假冒崔先生之名给太子送信,疑邪道炼丹修阵。究其目的,仿佛是欲借太子之手收拾太清府。
司徒暄思忖道:“莫非是护国道观所为?”
“阿暄,前阵子那个上清观最终查出什么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