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晋女帝师魏柔儿风风火火步入大明宫,含笑跟今上跟前的刘太监打招呼。这太监笑说“夏婆婆好”,“哎呦!魏大人好。”二人齐笑,同往龙案前请安。皇帝亦笑,赐座。
魏柔儿道:“微臣才刚得知一段笑话,想说给陛下听。幕僚先生们一个个故作深沉,斟酌良久纷纷献策,把微臣弄糊涂了。合着他们的脑子悉数想去十万八千里之外,微臣啼笑皆非。陛下的性子微臣清楚,最率真磊落不过。纵瞧笑话也光明正大的瞧。”
皇帝点头:“不错不错。既有笑话,说来朕听。”
“江南的不明和尚家中经营风月之所,客人们惯爱跟姑娘们说奇闻轶事。当中多是假的,偶尔也有个把真的。前些日子,一位在长江上跑船的船老大忽发横财,日日花街柳巷。薛家妓馆里酒的极好,外头买不着。船老大爱上那酒,每每吃两壶、不多吃。兴许是怕吃醉了说些不该说的。”魏柔儿轻拍手道,“爱酒之人,既有钱,哪能忍得住?今儿不醉、明儿不醉、后儿不醉,大后天必得醉的。”
皇帝拍案:“正是。朕亦爱酒,换做朕也忍不住。他们家酒好,让送些来。”
魏柔儿连忙答应。“早先我也想过让他送酒来。又恐多嘴多舌的御史老臣弹劾,腌臜之地的酒上贡、有损天家名声。”
“不过是酒罢了。”皇帝哼道,“盗泉之水饮了也不会得病。惯得他们!”
“陛下英明。”魏柔儿接着说,“那船老大终有一回吃醉了,自己拉着粉头不放,炫耀开去。说送了趟有惊无险的买卖,整得三箱金子!一千五百两。”
刘公公“阿弥陀佛”一声:“果真是横财。他如何得来的?”
“人家随手送他的。”
皇帝和刘公公皆大惊。“随手?”
魏柔儿也念了声佛:“那一趟,他送了有三十万金子呢。”
皇帝登时沉了脸。“倒比朕还富裕些。”
魏柔儿一叹:“那些东西,本是太上皇跟前一对对食,数十年间从妃嫔娘家讹诈去的。”
遂说,先帝宫中的阮贵人本姓闻,是袁公公对食闻嬷嬷侄女。船老大偷送的便是阮贵人、十皇子和邓贵人。金子皆袁闻搜刮于后宫。世人皆猜这三位被谁带走,殊不知竟是阮贵人自己买通当值御林军开溜的。邓贵人纯属蹭个自由身。
正经笑话便在邓贵人身上。邓贵人小产之事,宫中里里外外过了多少遍筛子,没人猜到是她自己所为。原来她进宫前与一位王公子两情相悦。二人商议妥帖逃跑,王公子忽被东平王府抓走,逼着邓贵人潜伏在周皇后身边、替吴贵妃做奸细。
说到此处,刘太监惊呼:“原来周皇后心腹竟是吴贵妃的人!”
魏柔儿又叹:“世间女儿多痴情。东平王府拿捏了人家心上人,她有什么办法。”
皇帝不禁感慨:“好厉害的手段。后来呢?”
“穆吴两家盘算着,邓贵人替周皇后生子,吴贵妃得走十一皇子。过个年,逼着邓贵人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周皇后防天防地,总不会防养子的生母。如此周皇后无子,吴贵妃养子自然而然戴上太子金冠。”
刘太监跌足:“狠、狠也!”皇帝也暗暗立起寒毛。
魏柔儿再叹:“世间既有痴情女子,又何尝没有痴情男儿?多少年前,最早的那位东平郡王在西子湖畔强抢了一位名妓,凡见过之人皆说绝色无双。”
皇帝击掌:“朕见过!当得起‘绝色无双’四个字。”
“名妓虽别有爱人,只能眼睁睁在旁看着。”
皇帝与刘太监都嗟叹。
“其人掩去名讳自称某甲,多年之后追查名妓下落。”
魏柔儿遂说了段腌臜事。继任的东平王爷强逼父妾。名妓以孝名搪塞,惹怒了他。后生下父不详女婴。偏大郡主幼女夭折。王妃恐女儿伤心,以名妓之女替换——正是庵堂里的吴贵妃。
“哎呀!”刘太监拍大腿。“竟是这么个身世。”不觉面露鄙夷:卑贱之人做了贵妃!啧啧。
魏柔儿继续。某甲还查出,王公子乃东平王妃娘家侄孙,奉命勾搭邓小姐。王妃娘家存了吴贵妃身世证据。某甲恐怕心上人亲女身败名裂,偷偷调换证物,并告知邓贵人真相。如此这般,细节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