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直言道“我疑心太子本尊就金陵。”众人大惊。
王熙凤立时道“我也疑心来着琏二爷还说我多想了。”
贾琏忙说“不可能吧,马上就十月份了。他立时回京城未必赶得上过年。”
薛蟠道“他只要不怕吃苦,跑快马十天有余。”连忠顺王爷那种娇气的主都能跑下来。太子若跑不下来,这位置可以换人了。
贾琏思忖道“金陵平安无事,他来作甚。”
王熙凤又立时说“选老婆。”
薛蟠点头道“我也这么猜。”王熙凤面有得色瞥了贾琏一眼。
贾琏道“当日我便奇怪。元春是从宫里出来的,再去做太子良娣不合适吧。”
“贾雨村私自给我们两个山匪,我们私自杀了,皆不合律法。”薛蟠道,“律法在权力和需求面前算个屁,合适就屁都不算了。”
“需求”
“很显然,太子眼中如今的太子妃已非准皇后。皇后能生下五个孩子,对皇帝的影响可想而知。她与孙家关系密切,决意在孙家择大儿媳妇。但皇后喜欢的姑娘太子未必喜欢。两个良娣名额皆空缺。太子若碰巧看上了孙家哪位姑娘,那姑娘便得为母仪天下做准备。若没看中,太子会自己另择一位良娣。日后少不得孙良娣和皇后一伙、太子和另外那良娣一伙。当然,也可能太子正处在叛逆期,就是不想要孙家的女儿。瘦西湖秋游那天,元春扮演的是一个理性大度、不谄媚长辈的形象。太子未必喜欢,但他需要同伙。”
琏凤元三人都懵了,张子非若有所思。凤姐道“难不成元春会帮着他对付皇后元春又不傻。”
薛蟠指贾琏“祖上有兵。”又指王熙凤,“父亲有权。”再指自己,“有钱。贾王薛三家至少从明面上来看皆太上皇老臣,而又是我撺掇王子腾、王子腾撺掇贾赦进贡了皇帝拢共一百万两银子。元春若进了太子府,皇后奈何不得她。圣人虽挂着皇帝的名头,实则与监国太子无异。太子是天下最危险的行当。司徒暄的老子和叔叔没一盏省油的灯。太上皇如今虽老,尚未糊涂。等他过两年开始糊涂,会出什么事就不好说了。”众人默然片刻,他又说,“明儿得跟徽姨打听一下太子妃的祖父究竟是谁。”
张子非道“慧安知道。内阁大学士杜禹。”薛蟠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凤姐问道“这官儿还不够大太子为何不满意”
薛蟠摇头道“杜大人么,你脑补一下汉朝名臣郅都就知道了。且他对太上皇极忠心,太上皇一死整个杜家非完蛋不可,不论皇帝还是不是如今这位。这么看太子妃那病天晓得怎么回事。”
元春不禁打个哆嗦念了声佛,半晌才说“我若没出宫,必死在里头。”
“那可不”
张子非皱眉道“太子是来挑媳妇的,司徒暄呢”
薛蟠摊手“不知道。”
王熙凤立时道“保不齐是来拿太子错的。太子妃那祖父不是老圣人忠臣么”
“哎呀”薛蟠抚掌,“凤儿你赶紧把管家这种芝麻大的小事丢给管家婆子们去贾琏啊你们贾家祖坟都冒青烟了。”
凤姐喜滋滋道“不过顺口说两句话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
贾琏笑看了凤姐一眼“兴的她名儿姓儿都忘了。”
凤姐唾他“横竖不同你姓。”
“咦你不是贾王氏不同我姓同谁姓。”
薛蟠心中惊喜不已。这些日子他正为了一件事险些愁出少年白头,王熙凤却是一言提醒了他。遂豁然开朗。
张子非自然是跟薛蟠去客院休息。二人不免又商议了许多金陵的生意。公务说完了,张子非方随口提起了一件私事。她笑道“那个沈红芳,我瞧着莫名亲密,十分喜欢。如今带在身边呢。”
“啊”
“就是你们吴太太送给你的那个长得很像我的丫鬟。”张子非道,“与我是同乡。”
“同乡”红芳乃松江府人氏,也就是后世的上海。这么说张子非竟是上海姑娘难怪什么事都清清楚楚不打折。“你这死板性子真不像是娇软的吴地女子。”薛蟠扯了扯嘴角,“最初还满口的山东腔。”
“我养父母是山东人。”张子非笑道,“对了,红芳她母亲还跟我同姓,倒是有缘。我平素都跟同事们说她是我表妹。”
“”薛蟠脑子咕咚了一声。
不能怪他联想力丰富,实在太巧了。
张子非是薛蟠他师父写信送来的。其养父姓马,两口子皆绿林中人。不知什么缘故死了,将女儿托给法空大师;法空转身托给徒弟。
有回她曾提起,她养父母路过江边,见一女子虐打女儿、手段残忍。旁边立着三四个兄弟姐妹拍手叫好。过了会子,女子的丈夫吃醉酒回来,随手抓起一支木桨又打方才那个小女娃儿。兄弟姐妹依然看热闹。先头她母亲打她时,小女娃儿只忍着不出声、默然掉泪。后来她父亲打得实在狠厉,便撑不住哭喊几声。她父亲怒道“你竟敢哭你老子打你还敢哭”遂下手愈重。马氏夫妇本为贼,不该多管闲事。只是女娃儿不过四五岁、眼看就要没气了,他们俩又多年想要孩子没要上,心下恻隐出手相救。
那个险些死在父母手中的孩子便是张子非。马夫人后来问她为何挨打,她说不知道,从记事起她便专门挨打,挨惯了。唯有祖母对她好。可上个月祖母去世,再没人护着她,父母下手也重了许多。
薛蟠非常相信人的感觉。尤其相信女人的。
张子非说瞧红芳莫名亲近。红芳家有个疯了的大妈兼大姨妈。红芳的母家姓张。红芳的母家在船上。沈家生不出儿子。张子非生来便挨打、父母都打她,兄弟姐妹看热闹。张子非比红芳大两岁。她们俩非但是同乡,而且长得很像。
说不定,子非红芳是亲姐妹俩,沈小哥才应该姓张。出主意之人不是沈家老婆子便是张家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