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太后免了赵曦月的请安,但她在雍和宫里住着,从寻芳阁到正殿不过几步之遥,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哪能当真不去给皇祖母请安。
“康乐公主到——”随着门前伺候的内侍的一声高唱,赵曦月可以说是在万众瞩目之下扶着行露的手缓步进了正殿大门。
这会儿正是朝见请安的时候,包括皇后在内的宫妃全在屋子里坐着。赵曦月不动声色地往坐在太后身侧的人身上扫了一眼,神色不变地上前给众人请安。
“康乐给皇祖母请安,给母后和诸位娘娘请安。”赵曦月双膝微屈,盈盈而拜,姿态雅致地如同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一般。
太后一向是见了赵曦月就笑得合不拢嘴的,当即也不管刚刚同身边的人说了什么,急忙朝赵曦月招招手:“别行礼了,快到皇祖母这儿来。”
赵曦月嘴角微抿,提着群裾含笑上前。待她挨了太后身边的软垫坐下,才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太后另一侧的人:“许久不见,四皇姐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了?”
赵曦云微垂了眼睑,避开了赵曦月的目光,低声道:“听说皇祖母玉体欠安,我心中放心不下。”她微顿了一下,声音愈发缓和了起来,“今日见皇祖母精神矍铄,气色红润,这才松了口气。”
从头到尾,她都避着赵曦月的目光,低眉顺眼的样子甚至有几分卑怯。
自打她从太庙回来,她对着赵曦月的态度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偶尔有几次眼神接触,她都会在赵曦月看清她的目光之前迅速地转移视线,也说不上来她这究竟是害怕,还是旁的什么意思。
去年赵曦云如期与武令哲完婚之后,赵曦月见到她的次数就更少了。
“原来是这样。”赵曦月笑了笑,没提太后身体不适是在一个多月之前的事。她现下可没什么心情研究赵曦云的态度究竟是真是假,如此寒暄两句,也不过是看在柳妃和赵曦仁的份上罢了。
太后眉色淡淡地摆了摆手:“哀家身子康健地很,不必你担心。若无旁的事,下去与你母妃说话去吧。”当年赵曦云在凉亭之中与赵曦月说到的那番话,太后明面上没说什么,背里却送了身边的嬷嬷陪着赵曦云同去太庙。
等四公主回来,人是乖模乖样地,可神情中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木讷感。再联想到太后送了嬷嬷同去的行为,大家不由猜测其中是否有太后的手笔。
只是这种事情,大家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没法诉诸于口了。
赵曦云微不可见地微微一怔,这才醒过神,恭谨地同太后行了礼,走到柳妃身边坐下了。柳妃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拉了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眼神欲言又止。
“今日精神头瞧着好了许多,”太后怜爱地摸了摸赵曦月的鬓角,嗔怪道,“往后可不许大晚上地不睡觉,尽趴在灯下看书了,万一伤了眼睛怎么办?”
赵曦月摸了摸鼻尖,悻悻道:“哦。”又抱了太后的手臂撒娇,“孙女儿当真只是一时入了迷,忘了时间,以后保证再也不敢了。您就原谅孙女儿这一回,别在念叨了。”
太后失笑,“自己做错了事,还嫌弃我老婆子念叨。”
被戳了额头的赵曦云缩缩脖子,俏皮地嘟了下嘴角,歪着身子继续同太后撒娇,大殿之上颇有几分温馨融融的气氛。唯二两个高兴不起来的,怕是只有坐在太后下首的皇后娘娘,与坐在柳妃身侧的赵曦云了。
赵曦云并没有在宫里呆多久,如今她是已出宫立府的公主,又不得皇后的宠爱。去柳妃面前坐着听她苦口婆心地劝她要恪守本分,戒骄戒躁,切莫再惹了建德帝不快等等的话,也不是她想听的。
因此在大家跪安的时候,赵曦云便顺势向太后此行了。坐上步辇晃晃悠悠地到了宫门口,换上了公主府的马车,皱着眉头闭目凝神。
被她握在手中的帕子眼下已被揉成了一团,有几个地方甚至隐约有些抽丝,一看就是不可再用了。
她是做好了被太后奚落的准备来的,却没想到太后竟已偏心到连她的话都不想听。一见着赵曦月来,还生怕赵曦月会误会她亲近了自己,急急忙忙地将自己打发到母妃身边坐下了。
可这事她同柳妃说也没用,就看柳妃终日不得建德帝喜爱的样子,她也不想将此事拿与柳妃商量。皇后处更是因为她两年前的那番话,对她彻底没了亲近的态度。
一时之间,她竟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吱——”
行驶中的马车忽地停了下来。赵曦云心里正烦闷着,被这车轴声一扰,心下立时更为烦躁。当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马车再次行驶,终于耐不住心头的火气,撩开车帘低斥道:“连回府都不安生,本宫养你们这些废物是吃干饭的吗?”
她的贴身宫女盼烟已习惯了这两年公主喜怒无常的脾性,好在她在赵曦云训斥前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闻声只是略缩了下脖子,低声道:“回殿下的话,前头有位自称是姬夫人门下的姑娘拦了路,说有事要与殿下相商。”
赵曦云拧了下眉头:“什么阿猫阿狗来本宫都要见不成,还不尽快打发了。”不耐烦地扔下了车帘,坐了回去。
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却盼烟犹疑了一下,上前敲了敲车壁。等赵曦云颇为不耐的脸在此在车帘后出现的时候,她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回禀道:“殿下,那婢女说,她有办法对付……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