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原本淡漠着的两颊倏地发起烫来,却一声不吭。只默默垂下眼帘,缓然侧过身,靠在床边的帷幔上,耳朵无意擦过轻柔的布料,痒得她心尖一颤。
那天的雨极清凉,一滴一滴落下,如水滴石穿般敲在心上。渐远渐近,她心底忽而砰地一跳,立时惊醒刹那间的失神。
她慢慢抬起眼眸,极其镇定自若地望向他,状似随意道:“……过来。”
话一出口,她当即想咬掉舌头:“不许”二字被吃了!
兰怀恩挑眉,顿时双目灼灼,挺直了腰。她要这么说,那他可就精神了。遂提脚朝床榻走去,步跨到她面前,连半分后悔的机会都没给她留。
晏朝:“……”
眼前的太监十分殷勤地得寸进尺:“殿下,臣能坐吗?臣虽刚从宫外回来,但洗过澡也更过衣了,绝对不会……”
“站着。”
晏朝重新找回自己的舌头,吐字格外清晰。但说完又悔了,他离自己这么近,万一动了坏心思,连盯着他都不易,且问话也总不能由她堂堂太子去仰望他。
“你……”她企图挽回尊严,微微侧首朝地上一点,示意他退后,“跪着”两字还没说出来,却见眼前身影一闪。
兰怀恩充分发挥自己善于“察言观色”的长处,已眼疾手快轻轻巧巧坐到床尾,并朝她拱手:“多谢殿下。”
这人真是……她不信他听不懂。
就是故意的。
罢了。
晏朝干脆闭嘴,伸手按一按额角。只得暗叹一声,安慰自己,他方才动作虽急,坐下时却也轻柔小心,倒是没扰到她。
她转过身,大大方方面向他盘膝而坐,收回心绪,敛了神色,正欲张口,却听兰怀恩突然戏谑开口:“殿下,您方才脸红了。”
“没有。”她不假思索,矢口否认。
“有的。”
“没有。”她感觉脸颊似乎已经不烫了,愈发理直气壮。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殿下到底是……羞涩很正常,但也要坦白承认嘛,眼下就你我二人,臣又不会笑话您。”
“……”晏朝咬牙,半晌崩出来一句:“闭嘴,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行……吧,听您的。”兰怀恩抿唇,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脸上仍含着笑意,不再逗她,心底却莫名愉悦起来。
晏朝深吸一口气,不去看兰怀恩的神色,紧跟着开口回到正题:“本宫还有话问你。”
兰怀恩从容颔首:“殿下请讲。”
外头似乎起了风,隐约听见廊外的檐头铁马叮当作响,声音清脆而凌乱,然而一串铃音亦如微风拂过,须臾之间便消散了。晏朝松了松身子,靠在枕上,心间不可避免地微微一动。
她偏过头轻声问:“晏骊做的那些事,李家、程家脱不了干系,但后来两家相继被抄,也都审问过,为何都没有供出来?”
这不合常理。
纵使两家家主誓死追随晏骊,那么其他人呢?李家进过诏狱,李时槐几个儿子相继用刑,受不住的早将父亲供了出去,更不必说其他人。究竟是当真半点不知,还是另有蹊跷?
若当初早早事发,也不必拖到现在。
兰怀恩却沉默了。目光仍不闪不躲看着她,并不像是在思索答案,有些心不在焉的意味。
“兰怀恩,”晏朝见他神情,心下狐疑,蹙了蹙眉,沉声又唤,“与你有关?”
李家可是他审的。
“殿下高看臣了,”他回过神,眉眼一垂,轻轻摇头,咂舌哂笑,“李家的案子三司皆有参与,臣在东厂可一手遮天,但管不了刑部和大理寺。”
“这本宫自然知道,眼下就单问你审讯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