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这晏朝还真没听过,沈家也从未对外宣称沈微有订过亲。她心底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沈微之父最看重门第,怎么会选崔家这样的落魄家族。
沈微又道:“今日是她的忌日……”
晏朝听出来他话里隐约的急迫,蹙眉道:“所以你选择连先生的出殡日也不露面?既然我今日去了,便有人一定会盯着你。”
眼看着他面色愈发苍白,她心底一寸寸往下坠。
她或许能理解他的心情,也不愿在此时逼问他什么,但是……
沈微已几乎要撑不住,双膝一软便要跪下去。晏朝拦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问:“探赜,你究竟在慌什么?”
“臣只是没想到,殿下今日会来……”
“我来了如何,不来又如何?没有任何人想到孟先生会忽然自尽,不单单是你。更与三年前已逝的兰若没有半点关系。探赜,你在怕什么?”
她今日方从一片哭声中解脱出来,又遇到这样一个沈微。
一个令她忽然疑惑不解、敢信又不敢信的沈微。
袖中的手有些颤抖,她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不算大,竭力平复一下情绪,一字一句道:“沈微,你是同我一起长大的,知道我最深的秘密,也是我在这冰冷的东宫里所能信赖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我真的不希望,失去孟先生的同时,再失去你。”
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她默然合眼片刻,只觉得有些倦。松开他的手腕,颓然坐下,一呼一吸间都是夹着冷意的凉风:“探赜,我不想查你。也不忍心对你下手。”
沈微只觉腕上一轻,有些空荡荡的。终究还是跪下道:“臣对殿下,永不欺瞒。”
晏朝扶他起来,没再多说。她现在心很累,什么都不想问,她怕问不出来又怕问出来什么。
“既然来了,一起随便看看罢。”
她离开后院时,拐角处又回头望了一眼。
地上的破灯笼已被风撕裂成了碎片。她耳边响起嘶嘶的撕纸声,伴着女孩子们天真纯朴的笑声。
“说好了,一百年也不许变!”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眼前似有光晕一闪,猎猎北风终于还是将所有都吹散了。
行至家孰时,晏朝才意识到,今日为何忽然要来这里。
“我第一次见到孟先生是在这里。先生与外祖父交好,替了西席先生一节课,当时崔家的公子姑娘都挤了进来,而后却未曾想到我入东宫,仍是他。”
“彼时臣随家父来做客,有幸于窗外旁听。”而后入国子监,仍有幸于孟淮面前称一句“学生”。
沈微有些失神,并未曾注意到晏朝不经意回头的一瞥。
出了崔宅,二人就此分开。因怕有心人节外生枝,便也没打算同行。
沈微仍是没去孟家,晏朝没再勉强他,也没问缘由。
倒是临行前沈微忽然问:“殿下,您觉得兰怀恩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这说不准。他那人像条恶狗,逮住谁都咬,命硬得很,没那么轻易被打倒。且不说他人在司礼监,到处都是他的人,单说东厂程泰对他忠心耿耿,你觉得他能一辈子困在那里?”
沈微目光一黯:“那此次那点子教训于他岂非什么都不算……”
“陛下又不是离不开他。兰怀恩一走,御前地位最高的太监就是计维贤。只消几个月时间,他完全有可能清除掉兰怀恩的人,届时即便兰怀恩回来,也远不如从前了。以陛下对计维贤的信任,他的地位很快会稳固。”
沈微这才忽然思及,计维贤若是取代了兰怀恩,意味着他在内阁中地位也得往上提了。从前二人争斗不断尚且可平衡一下,但若是只剩计维贤一人,平衡点就被打破了。
“陛下也不大可能容忍计维贤专权。”
晏朝道:“不会容忍,但不代表陛下不会偏心。他是哪一方的人你我都心中有数,所以这才是我担忧的地方。”
沈微垂首抿唇:“是以殿下才会留兰怀恩一条命。只是曹家……”
“曹家陛下已有明断,现如今不是你我能再置喙多言的。”即便底下有太多的不满,皇帝金口玉言圣旨已下,只能暂时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