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公大恩,不能报也,惟愿公一路走好,早日魂归素王神乡,享无边极乐大光明。”
这是建业百姓对洛显之最真诚的祝福。
常言道民心如水,殊不知那如水的民心也会有凝滞为冰的一刻,谁对他们好,他们是知晓的。
……
姑苏洛氏派人前来建业,洛府上人流络绎不绝,无数姻亲故旧前来拜访,从洛有之开始算起,到洛显之,五十年据相位,所形成的影响力,有多么庞大,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门栏被踏破,不是一句夸张之言。
停灵七日,在皇室和洛氏的合力下,洛显之的灵柩被埋入修陵右侧的陪葬区域,在数十年前,这是他父亲的地盘,现在他父亲洛有之已经被迁徙到左侧去了。
一铲铲黄土将灵柩缓缓填埋,每一铲都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纵然生前曾经手掌整个江左的大权又如何呢?
到了现在,依旧是黄土一抔,带给子孙的依旧是悲伤和孤寂,洛氏的族人沉默着望着这位将洛氏再次带上一个新的巅峰的家主。
皇帝的圣旨已经颁下来了,洛氏新家主被任命为姑苏郡太守,这就是洛氏如今的地位,即便是不参与政事,在地方上也至少都是一方诸侯的地位。
天上的云层又渐渐有些厚重起来,江左每到这个季节,总是会有很多雨,而且说来就来,没有半点预兆。
就像是洛显之那一日所见到的那场雨一般。
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不和谐,比如刚刚填埋的洛显之的灵柩新土,在这一场大雨之下,那些浮土全部被冲散,和那些旧土完美的融合为一体。
建业城中的洛氏府邸人去楼空,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还守在这里,人气一旦抽空,瞬间满是荒凉,就如同这里从未有过人一般。
……
洛显之薨逝,这道消息向着四面八方传去,梁国各个州郡县自然不必多说,几乎每一个刺史和郡守都送了吊唁信回来。
就连北朝听闻这道消息,也颇有人感觉悲痛,就连慕容垂也说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欣喜还是其他情绪。
洛显之将南朝经营的如同铁桶,针插不进,水泼不透,这让慕容垂自然是很难受的,但他却并不讨厌洛显之。
因为慕容恪一直都和他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将洛氏接引到燕国来。
当然,这是因为他不知道洛显之设计了燕国皇帝和他的反目,否则他恐怕会哀叹了。
……
姑苏郡中,这种千湖之城,坐落在江左最肥沃的平原上,似乎永远都是如此娴静。
在城中城外,有无数小小的乌篷船,在河道中纵横来去,也有船夫慢悠悠的支着船桨,概因船上有士人在赏景饮酒。
一间间并不如何高大,甚至略显娟秀的屋舍列在两侧,上面充斥着青苔和水的痕迹,长年累月在水乡中浸泡,带着微微的潮湿感。
谢道韫自洛显之去世后,就一直待在姑苏城,整理着洛显之生前的那些策论以及诗词等,她纵然已经青春年华不在,但依旧温婉若水。
荷池碧波,娇花照水,莲花映人,亭台楼阁,转角处有处处青苔,谢道韫身周围着几人,皆侍立在侧,她端正坐着,手中握着毛笔,在封面上写下几个字。
《洛文成公论》!
谢道韫紧紧盯着这几个大字,仿佛突然卸去了一些力气,这世上若说谁对洛显之最了解,那定然就是她了,洛显之大多数事情都不曾瞒她,所以她现在能够写下这部书。
让世人以及往后的人,了解到洛显之为何能够取得这么大的功业,他有着堪称通天的智慧,而不仅仅是运气,也不仅仅是家世。
写完这部书,谢道韫只觉自己已经没有了站立的力气,她的心早就在洛显之去世的时候也跟着走了,从二人成婚以来,二人从未分别过如此长的时间。
她的泪水早就在得知洛显之死讯的时候哭干了,她的悲伤早就在洛显之下葬的时候干涸了。
现在留在世上的,无非就是一具躯干而已,为了完成一些事情而存在。
她将纸张拿起来,轻轻吹干那些墨迹,头也不回的缓缓说道:“你们都不曾有你们父亲以及祖父的才能,那就安心待在姑苏城。
凭借先辈的恩德,想必还是能够庇护你们一场。
这些书籍和曾经收集的那些古玩字画,都是家族最重要的财富,等到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家族中,这些东西都是珍贵的财富。
至于那些黄金美玉等等,都是些身外之物,只要能够保证家族存续,不用当守财奴,姑苏洛氏有八千户的食邑,总不至于饿到自己,善待那些为家族耕种的百姓,公正的对待那些家族的臣子。
这样家族就能够保证一直传承到一统天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