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一样?”
“总之就是,我不一定能做到像你那样温和。如果我爸得了这个病,我说不定会控制不住发脾气,怪他怎么可以忘记我。”
康盂树哦了一声:“那这样的心情我也会有。但你知道吗,其实这个病最痛苦的不是家人,不是我们。而是老头子。”他微微叹息,“他如果知道曾经他最爱的小孙子被他这么无视,回过神来一定会自责到掉眼泪的。”康盂树看向康老爷子的房门,“所以我反而希望他就这样气人下去。永远不必叫对我的名字,保持这样没心没肺的快乐就可以。”
两人不知不觉叨叨开,天台边康嘉年探出半个身子,喊道:“你们怎么还不上来——?”
他们齐齐止住话头。
康盂树往楼上应道:“来了——”接着对黎青梦道,“先不聊了,电影该开场了。”
她轻轻点头。
回到天台,天色已暗,正是适合观看的时间。
刚才眺望的海岸线亮起一排渔火,另一个方向上是连绵的青色山脉,一座座电杆串连着电线延伸在昏色的天空下,没有尽头。
这幅画面是不可能在京崎见到的,辽阔又野性,却又美得仿佛是被精心设计过。
她对着康盂树说:“你觉不觉得这个画面的基调很像《关于莉莉周的一切》?”
她听到他说喜欢看文艺片,理所当然地以此作比喻。
康盂树脸色一紧。
靠,《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是哪国的片子?听着反正不像中国的。
他若有所思地沉吟:“嗯……”
险些翻车之际,昏暗的红砖墙面上映出一个龙标,电影正式开始,救了他一命。
大家都已经入座翘首以待,剩下视野最不好的后面一排,离烤肉架还特别近,未熄的炭火隐隐冒着余温,于是就留给了最姗姗来迟的黎青梦和康盂树。
刚坐下,康盂树只是穿个工字背心都被那股热气熏得受不了,瞥了眼身旁的黎青梦,她穿着长裙,上身还是长袖的防晒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已经没太阳了,你要不要把你那个外套脱了?”
康盂树稍微歪了一半身子,像个不倒翁似的凑近她问。
黎青梦反而把衣服裹得更紧一点,想也不想说:“不用。”
“随你便。”他坐直身体,嘴上咕哝,“也不怕中暑。”
她不是不怕,而是腿上的湿疹更严重了。
那些小红点如果不在初期控制住,各自扩散,最后一小片一小片像支流般汇聚成湖泊的时候,想要好起来就很缓慢。
她现阶段就是如此,而且那连成的创口还会流脓水,比康盂树之前看到的还要恶心。
所以哪怕她现在真的热到要爆炸,也硬生生忍住了脱外套或者把裙子撩起来的冲动。但其实忍耐久了,这种体验反倒非常新鲜。
没有电影院会是这样的。它们本该是柔软的皮质沙发,冻到胳膊会起小疙瘩的冷气,一杯源源不断冒到最后不再起泡的可乐。
然而眼前呢,咸腥中擦过被单带上柔顺剂味道的海风,硬实且没有靠背的塑料凳,将人背部快烤红的热气,而且最重要的主体——荧幕本身也很模糊,二手投影仪还时常卡顿。
如此野生又不加修饰的露天电影,用粗糙二字就可以全部概括。她对自己当时冒出的好奇感到好笑。
但为什么,自己没有想走的念头。
屁股还稳实地坐在硌人的凳子上,这场电影并没有多好看,而且她还觉得挺无聊。
如此观感的并非她一个,前面的同学们也忍受不了影片的沉闷和故弄玄虚,陆续有人站起来活动,趴到天台边聊天或者干嘛,场面变得闹哄哄。
唯独身边的康盂树非常认真,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屏幕。
……他看起来还真是不像爱看这种片的类型,黎青梦属实没想到。
康盂树看似投入,其实内心已经憋了十万个为什么。
憋到无可憋,他摸出手机偷偷给康嘉年发微信。
【td这俩男的在车里干什么啊?没看明白。】
【这台词说的是人话吗?】
【不明白怎么就地球最后的夜晚了,没有外星人来攻打吗?不末日还能叫地球最后的夜晚?】
康嘉年不堪其扰,直接回复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