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头的女孩有些得理不饶人,到嘴边的话也难听起来:“长得难看就算了,心还这么恶毒。”
安娜皱起眉头,她知道她们再说她脖颈上的黑色印记,一时间垂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此刻,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看到了。”这个声音很低,若是平日里此刻是宿舍最最热闹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声音,但此刻,因为安娜的沉默,这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寂,使得这个声音格外地突兀。
安娜转头看过去,是她隔壁床的女孩,她正抱着枕头坐在床上。
“我看见了。”她说。
安娜不由得期待起来,眼神落在女孩身上,等待着她的话能够还给自己清白,但她没曾想到等待她却是当头棒喝。
“我看到昨天晚上,安娜离开了昨天的床位,去到了珍妮的床边。”
安娜愣了一下,她连忙回忆昨晚的事情。熄灯之后,她确实离开过自己的床位,不过那是因为昨天是月圆之夜,她透过窗户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哦?这下你还怎么反驳?”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安娜捂住了嘴。
不能说,那些东西不能说出来。
能够看到灵魂什么的,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若是说出来,她们会更加害怕自己。
“说不上来吧?就是她,肯定是她,你看她心虚了。”
“吵什么呢?看不见十点钟了吗?”生活修女在此刻走了进来,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已经在这里任职了四十余年,一直都是孩子们惧怕的对象。
“修女。”女孩子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她们左添一句右加一句的描述之中,安娜成了这件事情板上钉钉的罪犯。
无人替她开脱,她也根本无从辩解。
事情后来的发展是什么样子的,安娜记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自己被赶出了教会学校,因为这些年来的吃穿用度都来自教会,她甚至没有行李。
好像是老天为了烘托悲惨的氛围,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为她不幸的生活添加一点霉运。
一直没有滴落的雨落了下来,层层叠叠的乌云下坠,豆子大的雨点打在地上,打在屋檐上,打在安娜单薄的灰色衣裙上。
安娜躲在街边商店的屋檐下,即使这样,雨水还是被风携带着往她身上浇。
她抱着膝盖蹲了下来,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就这样被赶了出来,或许在教会学校,她一直被排挤孤立,但至少还有一个小床有一床暖和的被子,还能吃上饭,上学读书。
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安娜委屈极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连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她很清楚,就算她辩论了也没有用,因为黑色印记,她已经被打上了标签,无论这些事情是不是她做的,她都是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那些人根本不在乎她本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只需要是她们想象中的人就足够了。
只有这样,那些人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她,因为她是坏人,所以他们是正义的,是对的,是没有错的。
谁在乎安娜怎么样呢?
她只是个被家人抛弃的女孩,只是教会学校无依无靠的无名小卒。
雷声轰隆隆地响,安娜缩缩身体,尽可能地蜷缩,好让雨水离她远一些。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除了委屈,又不自主地想起来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办。
城里有没有地方会要十二岁的女工,不需要钱,只要给她一口饭吃一个小角落睡觉。
安娜不知道她能不能生活下去,还是在流浪几天后在一个在一个角落死掉,变成一具无名尸体。
她好害怕,真的,很害怕。
阿诺德牧师就是那个黎明出现的,天还未全亮,她撑着一把破破烂烂的伞,提着那盏驱邪的油灯,走过街头,看到了店铺下蜷缩着身体的安娜。
她认得安娜,将她带回了家。
就是那一天,安娜清楚的记得,在雨水哗啦啦落下的时间,朦胧之中卡加墨尔的眼泪照亮黎明的路。她的脖颈处,那个带来不详的黑色印记缓缓转动起来,散发出温暖,为她驱散寒冷。
也就是那一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安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重新打开切尔西的信。
信件里写道:“按照时间顺序,分别是第一次作为主演上台表演、第一次亲吻、结婚、第一次与异性发生关系、第一次获得奖项、生产、一次大病初愈等。”
她已经看到了第一次上台表演,接下来是第一次亲吻。
“唔。”安娜突然捂住了脸,类比在自己身上,她遇到阿诺德牧师被她带回家是一次转折,那么成为非凡者的时候,因为是第二次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