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物也许不总是像彼得堡一样上乘,但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科特达尔冈特,一件东西的价值往往不是它本身,而是它被赋予的那一个故事。
比如,安娜手里这个。一柄红珊瑚作为装饰的银质小发梳。造型古朴,成钝角形状,不容易划伤手指,红珊瑚共有八颗,十分饱满,银质的器皿并不是呈现崭新的样子,有点蒙尘,却不会难看。
卖这柄梳子的是一个小个子的男人,蓄胡须,眼神精明。他说了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大体就是一位贵族小姐和一位一穷二白的小子相爱了,这柄梳子就是两个人的定情信物。
“真是个凄美的故事。”
安娜他们旁边聚拢了一小群人,其中一位衣着打扮不凡的小姐被感动的有些落泪的样子。
“我们买下它。”卡列宁说。
待他们走了之后,安娜手里拿着那柄包装好的梳子,然后抬头问卡列宁:“你相信那个故事?”
“没有那么多贵族小姐和穷小子的故事,安娜。那概率基本为零。”卡列宁平静地说。
“那你为什么买下来?”
“你喜欢,不是吗?”卡列宁并未看向安娜,而是淡淡地说出这句话,后者只觉得心里都甜滋滋的。
“哦,是的,就算那是个假的故事,但我的确喜欢这个礼物。”
“一个故事的附加价值超过了事物本身的价值。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永远比不过滑头的生意人。”卡列宁几乎是在感叹。
安娜咯咯的笑起来,说:“你不如说是因为女人的钱总是比较好赚的。”
“我赞同这一点。”卡列宁略微颔首。
“我想去海边走走,”安娜补充了一句,“我喜欢海。”
“那就走吧。”卡列宁并未反对。
位于比亚里茨和阿杜尔河河口之间,这地方的海水格外清澈。
“我想光脚走一走。”安娜说。
卡列宁并不赞同:“这不得体,而且现在天气依旧寒冷,你会生病的。”
安娜看向卡列宁。
过了一会儿,后者叹了口气:“如果你坚持的话,但我依旧认为……”
安娜不等卡列宁说完,就脱了鞋子,脚踩在绵软的傻子上,她就变了脸色。
“你是对的。”她咕哝了一句,又穿好鞋子。
“有点冷。”
“你能更加理智的看待这件事,我觉得很高兴。”卡列宁几乎带了点笑意说道,安娜向他抱怨了几句。
“等下次天气暖和点的时候,你可以这么做。”最后,卡列宁如此说道,安娜的心情就又好起来了。
没必要把当下的每一个时刻都当作最后一天,因为他们的未来还很长。
卡列宁注意到安娜总是低着头在四处瞧着,他问:“你在找什么?”
“贝壳。”安娜说,然后蹲下来,手指在沙滩上扣挖着,不一会儿,一只小海螺出现在了安娜的手上。
卡列宁也蹲下身子,安娜拉过他的手,笑着把海螺放进他的手心中。
“虽然它有点平平无奇,比不上你刚才送我的珊瑚发梳珍贵,但现在,它也变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
小海螺埋藏在沙地里并不久,身上还裹着一层海风咸湿的味道,凉凉的,贝壳的坚硬从表皮上划过,让人能够十分清楚的感知到它的存在。
它的颜色,就如同他妻子说的,有些平方无奇,可现在,它倒是一只独特的小海螺了。
“我从未收过这样的礼物。”卡列宁说,语气有些温柔。
他自然收过不少珍贵的礼物,被包装良好,带着各种不得回避的目的送到他的房子里,却从没有什么礼物,如此简陋的躺在他手心里,送礼物的人却没有任何目的。
安娜觉得卡列宁的反应更像是那种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因为一把口琴就对一个穷小子倾心了。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尽管她明白,卡列宁永远不会是那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