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含笑摇了摇头:“皇妹说的是,是朕不对。”
这么说完,皇帝仍是看着她,上头的一句问话,他还要一个答案。
扶欢惘惘的,不想应声,可自己也知道,不能这样。她握了握手,轻声试探着问道:“可是那么快,才十六,就要选驸马了。”
皇帝知道扶欢不舍得宫里,年轻的姑娘,有几个能舍得家里嫁到外头去呢。他声气温柔道:“只是定下驸马的人选,好叫内务府将公主府给建起来。哪有大宣的帝姬,才定下驸马就嫁人,少不得还要在宫里待上一两年。”
“且不必害怕,你是柔德长公主,即便下降驸马,你也是主他是臣,过得不顺心了只管来告诉皇兄,皇兄替你出气。”
皇帝无疑是个好哥哥,这番话说地熨帖舒心。
可这么熨帖的话,仍不是扶欢想要听到的话。
扶欢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无论如何,她还想要再试一试:“皇兄。”她轻轻地说着,“我能不能不嫁人,就在宫中服侍太后,我朝也不是没有不嫁人的帝姬——”
“柔德!”
扶欢的话还未说话,就被皇帝打断了,他难得唤她的封号,难得用这么严肃的神情同说话。
“那位一生未嫁人的帝姬,你道她是为什么不能嫁人,你让皇兄在史书上也成为这么一个心思狭窄的帝王吗。”
这已经是很严重的话了,扶欢匆忙跪了下来,额头上的花钿也黯淡下来,连同她的神色。
“扶欢言语无状,冲撞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皇帝口中那位心思狭窄的皇帝是大宣史上唯一一位废帝,当时这位废帝因为性情暴戾,闹得民怨沸腾,才被当时的皇叔,如今的武皇帝赶下御座。而那位唯一一生未嫁的帝姬,便是废帝的长姊,据说是幼时有些龃龉,废帝上位后便将这位帝姬关在宫室,不与给外人见面的机会。
直到废帝的统治被推翻,这位帝姬才得以出宫室,但也是万念俱灰,一生未嫁了。
扶欢说起时未想到这一层,她想做不出嫁的帝姬,可不是将皇帝比作废帝,往大了说,是存在谋逆之心。
不过皇帝对她到底是不同的,虽然前头的问责疾言厉色,在扶欢下跪后还是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往日是太纵着你了,竟容得你连这些话也说出来。”
扶欢咬着唇,固执地摇头:“先前冒犯皇兄是扶欢的不是,扶欢万万没有那等意思。只是——我不想嫁人。”
皇帝这次是真实地着恼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要换做他人,早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可这是他唯一的妹妹。
“看来真是太纵着你了。”皇帝收回手,“回到毓秀宫好好学习针凿女红,朕挑几个嬷嬷看着你,月底之前,除了去太后处请安,别再出门了,收收心才是。”
扶欢静静站着,那惶然茫茫的心情终于落到实处。她垂首,朝皇帝福身后便慢慢往殿外走了。
她原也不想这样,想徐徐委婉地朝皇帝说出她的想法,可是真到临前,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撑着她执拗地向皇帝说出她的心意。结果如此,不出意外。
扶欢回到毓秀宫,先前皇帝说的嬷嬷也被派了下来,随嬷嬷一起下来的,还有皇帝的旨意。
扶欢站在毓秀宫殿前,看路总管捧着圣旨过来,想,原来难过到极致,不仅仅只有嚎啕大哭,还有心如死灰。她在殿前跪下,听路总管宣旨:“朕之皇妹,秉性柔嘉,淑慎恭俭……赐婚御史大夫梁远道之子,今科探花梁深……”
路总管宣完旨,将那一卷黄轴放到扶欢手上。扶欢接了,手却仿佛一下子没有力气,那道圣旨从她手上滚落下去,明黄的绸纸铺陈在地砖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尘土。
好像这道姻缘,从一开始就没有了好兆头。
皇帝说的禁足,是实实在在的。御前来的嬷嬷,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将公主看得严实,原来还有学画的课程,也一并停下来,就在这毓秀宫中,日日描花样子做女红。
这宽广的宫殿,一瞬也成了漂亮的牢笼。
皇帝赐婚的旨意下来后,她去向太后请安时,太后是对这门婚事极满意的。她轻轻地拍了两下扶欢的手,说道:“皇帝是极有心的,挑了梁深给你,郎才女貌,实是一对璧人。”
在旁人看来,这桩婚事挑不出一点错来。
皇后曾上她地方来,给了一份扶欢的嫁妆单子,琳琅满目,金玉堆砌。她说:“初初定下是这样,想起什么还可再往上添东西,等到真正下降那天,定是只多不少。”
他们都在高兴,只有扶欢是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