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展眼已经多日过去。
先帝的墓碑前,每天都会多出一点东西。
有时候是一束野花,有时候是一盘水果,有时候是一盘煮蛋。不论阴晴风雨,一天也不落下。
看守陵墓的卫兵巡查过,从来没抓到半个人影。后来估计是先帝身边哪个忠心耿耿的近臣,又不肯露面给人瞧见,反正此人除了给先帝带祭品,其他什么都没干,守墓的卫兵们也就不深究了。
除此之外,京城中每日里都会传出某处有温霁云行踪的消息,但每次袁翊州派人过去,都从来就没抓到过温霁云的影子。
温霁云不能被抓,但又时而故意露出一丝马脚,让袁翊州知道他还在城中。
袁翊州全力围城搜捕,才能给已经出城的其他人早点逃脱的机会。
除了刻意暴露一点踪迹之外,温霁云每日里最重要的事,就是去给阮棠送一束他喜欢的花,或者他喜欢的水果,或者他喜欢的鸡蛋,然后久久守在陵墓后的树林里,看日升月落,看满天繁星。
直到七八日之后,陆言冰竟然折回京城,辗转找到了温霁云。
温霁云正席地坐在陵墓后的树林里,望着夕阳下的高高的石碑出神。
他每日都这样望着石碑,说不出来一个字,也流不出一滴泪。
每日就这么凝望着,灿烂的朝霞披在石碑上,火红的余晖慢慢落下。他心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望什么。
“殿下。”陆言冰道,“所有人都已经安全转移了。现在袁翊州在城中搜索日紧,不宜久留,臣回来护送殿下速速离开。”
温霁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望着远处孤零零的石碑。
夕阳血红的光辉,穿过松柏茂密得枝桠,碎成千丝万缕,映在他深邃的眼底。
“殿下。”陆言冰上一次见到温霁云这样,还是国破家亡之时,他望着皇宫那一场大火,和痛失双亲的时候。
就算是那时候,他失神了一夜,第二天还是咬牙站起来,冷静地考虑大局,选择了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眼前是那个就算是一夜之间跌落云端,从钟鸣鼎食到一无所有,都不曾摧毁过的人。他想不到燕国那个小皇帝的死,竟能把他眼里永远摧毁不了的太子打击成这样。
孤零零地坐在这里,不复往日里满怀壮志意气风发,仿佛失去了魂魄。
已经过去那么多日了,太子竟然一点也走不出来。
临来见温霁云之前,李奉君特意嘱咐了陆言冰别再拿国家大事去绑架温霁云。不必说福王要登基称帝威胁他的地位,也不用说群臣百姓如何期盼他,这样说只会让温霁云心里更难受,被撕成一块一块碎片。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先转移他的注意力,唤醒他的斗志。先顺着他的心,告诉他他是为了小皇帝而站起来,等他真的重新站起来重拾他的大业,那些儿女情长慢慢地都会忘记的。
“殿下如今就算日夜守在这里,又能怎么样?”陆言冰看着温霁云说道,“如果守在这里就能得到殿下想要的,那臣不论生死也要陪殿下一起守在这里。”
“可是袁翊州日夜搜城,殿下就算有通天之能也躲不了一辈子。就算可以,殿下要一辈子躲躲藏藏吗?”
“……而且,燕国那些人可以光明正大守在他身边,殿下如今呢?只能东躲西藏,想靠近却靠近不了。”
听到陆言冰这句话,温霁云猛然瞪大眼睛,回头定定地望着他。
“殿下从小就知道,要有能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陆言冰见温霁云有了反应,趁热打铁说道:
“殿下若不恢复山河,踏平了燕国的都城,他如今就连死都永远属于燕国,永远被袁翊州把控,殿下如何能长长久久地得到他?如何能永远和他在一起?”
温霁云空荡荡了好久的眼里,忽然又有了神采,仿佛一个恍然大悟的孩子一般。他微微蹙起眉,看了看陆言冰,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石碑,忽然站了起来。
对了。
他答应过那个人,要永远陪着他的。
就算是死了,他也要把那个人夺回来,永远守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