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皇叔给了他一把很好用的剑。可越是如此,他便越好奇,对站在阴影里的暗卫多了几分探究之心:“十七?朕和永安王,你忠于谁?”
“自然是陛下。”
“为何?”明明他们是永安王一手调教出来的,现在却如此容易倒戈,就连赵禅真也有些替皇叔不值得。
而一问到这个问题,十七就开始装死。
赵禅真只能作罢,冷冷道:“若是朕要折断皇叔的羽翼,你会帮他还是帮朕?”
“自然是陛下。”
问不出来原因,赵禅真便不问,他轻咳几声,墨色的长发随之晃动,像是传说中生活在海底,魅惑人心的海妖。
可十七只觉得恐惧,这般绝色的面容下,却生了一颗腐烂的心。他之所以对小皇帝忠心耿耿,不为财不为色,也无关报恩。
完全是永安王这般吩咐。这是他教给他们这些暗卫的,最后一个任务。
他从年少时就跟在永安王身边,亲眼所见,总比别人的领悟要深刻。在旁人眼里,永安王嗜血好杀,是个残忍的,没有心的活阎王。
可他却见过王爷背后的伤,知道王爷的失眠。他身边从未有过亲近之人,这样一个哪怕天崩地裂都不改于色的男人,居然会对亲自看大的傀儡皇帝动心。
十七是暗卫,他擅长把所有的心思藏在眼底。既然这也是王爷吩咐的,他们照做便是。
只是这小皇帝,再三试探他们的底线,不仅把他们安插在朝中的大臣身边,就连永安王、皇太后身边都不例外。
他贪婪地把触手伸向一整片森林,用自己的藤蔓缠绕住他领地的每一株植物。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安心。
倘若赵禅真对外表现也是如此,也不是太大的过错,自古以来身居高位的人都比较多疑。
然而谁都不会想到,赵禅真用孱弱而甜美的外表欺骗了所有人。他不是森林里柔弱无害的菟丝子,而是阎王爷手中,索命的鞭子。
这样一个敏感多疑的人,他可以不信任所有人,唯独不可以不信任永安王。因为十七知道,王爷赤诚的心,他把刀子放到了小皇帝的手中,哪怕他会用那把刀,对准自己的心脏。
十七站在阴影中,道:“主人没有其他的事,请容属下先退下,王爷快要回来了。”
赵禅真突然猛烈咳嗽起来,他无力地挥手,让暗卫退下。
他咳的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一样,双手撑在石台上,乌黑的发散乱,垂在胸前,还是随着急流剧烈波动的海藻。
钟琤拿着尚带些泥土的草药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他急走过去,轻抚赵禅真的后背,“陛下忍住,不要咳出来。”
赵禅真趴下他怀里,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乖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角绯色更浓,面色如纸,唇色如练。
过了好久,他才停止咳嗽,松开自己的手,身体晃悠悠地向钟琤的手臂上倒去。
他衣服没有穿好,只是虚掩在身上,坠下的长发遮挡住赤白的身体,如同艳鬼一般,向周遭散发着死气。
钟琤皱着眉,帮他把衣物穿好,放在背上,“陛下再忍忍,我带你去山顶。方才杀了两个追兵,只怕他们很快就找到这里了。”
他单手背在身后,扶着赵禅真,另一只手把找来的草药放在怀中,继而往更深的山里走去。
这时候,援兵估计已经到了。但钟琤略略一看,邓永为了抓住赵禅真,几乎投入了所有能调动的兵力,现在就看,赵禅真会被谁先找到。
离开山洞,钟琤对身后的赵禅真道:“陛下,您知道清竹不是您的亲身母亲吗?”
赵禅真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他呼吸平缓,缓缓地“嗯”了一声。
他知道。或者说,他早就知道。
竹林只有那么大,赵氏回到皇宫以后,庙里对他并非很上心,几乎是饥一顿饱一顿,自然而然的,他学会了求生。
竹林的竹笋是好东西,只可惜,他挖到的东西没有那么美好。他那时还小,自然吓得不轻,甚至吓的发起高烧,哭着求清竹抱他,安慰他。
却被清竹告知,她不是他的娘,还被清竹打了一顿。那几巴掌,打散了他心中的一些东西,至今为止,那些被打散的,依旧没有回来。
他不傻,相反,他还很聪明。
每次遇到一些事情,他都冷静清醒的不像自己,像是他的身体里还藏着另一个人。他的身体在抖,眼睛在流泪,却还能冷静的思考,那具尸体会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