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浩云看懂她眼中的不以为然,知道她是真心不想让惜音道歉。
由此回想下午回家时,她回击惜音的那些俏皮话,一个污秽的字眼没有,却把惜音气得暴跳如雷。
从那些脱口而出的话语里,也可见这小妹机灵之外,还有一种掩饰不住的促狭。
一个真正愚钝木讷的人,连语言也是寡淡乏味的。眼前的这个小妹,显然不属此列。
她平常里沉默寡言,只是一种与世无争的假象,她心里很多想法和态度,碍于某些缘故,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陆三哥笑了一下,跟她说:
“听说你喜欢画画,三哥一位画家朋友,明日要办个人作品画展,三哥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珍卿立时眼睛一亮,画画这种事儿,本来就要多学多看多练习
。
看画展她是求之不得,连忙高兴得谢过三哥。
从很多小事上看来,珍卿感觉陆三哥对她,尽的是哥哥和父亲的责任,
而吴二姐,尽的好像又是母亲和长姐的责任。
继兄继姐这么细心和善,珍卿那警惕不安的心情,不觉间渐渐得到了安抚。
陆三哥笑着摸她脑袋,摸完了才觉得不该摸,该给她新洗的头发上,染上烟味儿了。
他自失地摇了摇头,说:“明天看完画展,若无别事,我叫乔秘书带你,到处逛一逛,想不想看电影?”
珍卿摆摆脑袋,很干脆地说:“不想。”
陆浩云讶然地问:“为什么?”
珍卿的一对眉毛,为难地动了一动,想一想说:“里面人太多,我不喜欢人多。”
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这时候的电影院,放的无声电影就不说了,卫生状况糟糕也不说了。
就说这观众的观影习惯很奇葩,坐在里面不好好看电影,却在那高声谈笑,不少人还喜欢走来走去。
观影习惯不好就算了,男女观众的座位分开,竟然还有二流子调戏妇女……
现在的这电影院,简直是修罗场模式,再也不想去第二回。
和陆三哥说完了话,珍卿就回到房里睡觉,不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
夜里突然降温之后,先来风后来雨,那不大不小的雨,就淅淅沥沥地下到天明。
他们一吃完早饭就要出发了。
阿永举了一把大伞,把珍卿和陆三哥,都罩在里面,兄妹俩一起往外走。
珍卿低下头,看见湿黑的路面上,起落着她的黑色浅口皮鞋,还有陆三哥锃明瓦亮的黑皮鞋。
陆三哥腿长步子大,却配合着她一双小短腿儿的步幅,走得比较轻缓从容。
他光净明面的鞋面上,只偶尔会落上一点雨滴,没有落上一个泥点子。
珍卿默默地想,真是一个精致boy。
珍卿坐到汽车里面,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她昨天睡觉开着窗,谁知夜里突然降温,后半夜又是风又是雨的。
她可能有点着凉了,早晨起来头有点闷,鼻子也有点囔囔的。
等汽车出了别墅区,珍卿坐得虽然板正,却也注意看外面的景象——来海宁以后,这是她头一回下雨天出门。
草木多的地方,是连绵的墨绿色,地上浮着一层烟霭——有一种诗意而安静的气氛。
走到更热闹的街道上时,各种声音就丰富起来:
有汽车的喇叭声,有洋车的铃铛声,还听到红头巡捕,在用蹩脚的英语喊着什么。
有报童在屋檐下躲雨,还在殷勤地向行人兜售报纸……
街市上打伞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人们手里拿的伞,颜色也很丰富了,黑□□蓝红橙,色色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