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宽大繁琐,一人难以穿着。连碧撑着外衣帮乔芝穿好后,围着看了一圈,叹道:“先前那套颜色似乎暗了些,穿着有些老气。这套鲜亮,衬得姑娘好气色!原本奴婢还担心先前那套坏了耽误亲事。现在这么一看,倒是因祸得福了。”
乔芝缓缓对连碧宛然一笑,“正是呢。”
主人家起早准备,请来的人也都早早出发,接连到了乔家。
过了约莫一炷香后,喜娘来给乔芝梳妆打扮。
发髻妆面是早就定好了的,喜娘循着旧例仔细给乔芝装扮好,又妥帖帮她穿上喜服,戴好发冠。
新妇的面妆讲究端庄优雅,上完妆后的乔芝洗去了闺中少女的青涩,如荷花初绽、妍丽端方。
喜娘瞧着她的容色,心中纳罕,这个年纪的姑娘做了待嫁新妇,哪个不是内敛又娇羞?怎么这个乔家姑娘不慌不臊的、如此老成?
被人盯着打探,乔芝神色如常,不过并非是她淡薄,只是心中有事无暇顾及其它。
她静静想了会儿,唤来连香吩咐道:“将大公子请过来,我有话与他说。”
连香应下,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乔芝的脸色,这才出门去办差事。
她要去请的这位大公子名为乔昌润,也是已故的齐氏所出,与乔芝是同胞姐弟。因乔虑悰重男,王澜珍平素不敢怠慢他。
同母所出的孩子,乔芝过得艰难,乔昌润却过得不错。而乔芝有自己的考量,几乎不与胞弟吐露实情。
连香心疼姑娘,乍然听姑娘有安排,难免担心她在大好的日子提起糟心事坏了心情。
请到大公子后,乔芝独留他一人在房中说话,连香便去装点心泡茶水,随时候着。
屋内,乔芝将乔昌润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穿着一身绀青色直裰,笑道:“昌润今日要送姐姐出门,这一身穿得好,瞧着精神。”
乔昌润拱手道:“长姐大喜,昌润自然要上心。”他说罢,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问,“长姐唤昌润来,是有何事?”
乔芝静静看着胞弟与母亲和自己肖似的面庞,不同于她的隐忍算计,他的脸上是在长姐的保护下,无忧成长养出的纯粹。
虽然心有不忍,但乔芝既然下定了主意,就不会再犹豫。她慢慢淡了笑,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昌润,姐姐出嫁后,不能时时看顾你,你自己要注意些。好生跟着父亲读书考功名,堤防王氏和她的一双儿女,少陪乔康祺玩乐,他年纪小,与你不同,莫要让他耽误了你。”
乔康祺是王澜珍生的幺子,年仅八岁,开蒙读幼学不上进,只知玩乐。在王澜珍的教唆下时常缠着乔昌润,借“兄友弟恭”“指导读书”让人寻不出错处。
乔芝看出王澜珍想拖累乔昌润的目的,时常巧妙拦着挡着。
她如今即将出嫁,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胞弟,想来也只有把话说透,让他明白,才好安心。
可谁知乔昌润不在暗处,便看不见黑,不但没深思姐姐的话,反而皱眉道:“长姐,母亲……王氏二八好年华嫁进咱们家,虽性子不细腻,但她操持一大家,供养我们这么多口人,也算是不错的继室了。我知道你一直与她面和心不和,但你如今嫁得高门,王氏还给你备了厚厚的嫁妆,合该知恩图报,而不是忘恩负义。长姐能不能放下成见,和睦乔家?我知道母亲当年不容易,长姐心中挂念母亲,但生恩不如养恩,人还是得往后看……康祺不聪明,玩心重,但他是个纯善的好孩子,做兄长的理应照顾一二……长姐,你且安心出嫁,莫胡思乱想,昌润心中有数的。”
乔昌润说了很长一段话,听得乔芝心中寸寸发凉,她从未想过费心费力地粉饰太平反倒让她成了恶人。
乔芝紧紧攥着手,指尖发白。良久才冷静下来缓缓道:“昌润,在乔家,你与姐姐不同,你是被父亲寄予厚望的长子,姐姐是早晚要出嫁的外人。你聪明,书读得好,应当能明白‘南枝日照暖,北枝霜露滋’的道理。从前为了护你安乐,姐姐没把个中酸楚说与你,现在姐姐也不后悔,毕竟你是男孩儿,自有宗法庇佑。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只是你需记住,兰珍馆没有姐姐出谋划策,走不到今天这个规模,供养乔家上下,不是她王氏一个人的功劳。养恩我自当谨记,可仇恨我也不会忘记。”
见乔昌润越听越羞愧,乔芝难免有些心软,轻叹口气,摸了摸他垂下的脑袋,“你如今十五岁了,往后还要考科举做官,太过纯善不是好事。遇事多看多想,莫让自己吃亏。”
“是,昌润知道了。”乔昌润直点头,不敢看乔芝的眼睛。
“好了,外面应该忙起来了,去帮父亲待客吧。”
乔芝发了话,乔昌润逃似的离开了。他走后,连香端了点心茶水进来,摆在桌上。
“姑娘,您用些点心垫一垫吧,时候还久,可别饿坏了。”
乔芝端起茶盏只沾了沾唇就放下了,“无事,今日饿一天罢了,万一闹了笑话可不美。”
连香仔细瞧了瞧,见乔芝神色并无哀戚,便没再劝了。
这时连碧从外头跑进来推门而入,喜气洋洋喊道:“姑娘,姑爷带着迎亲队已经到榆钱巷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