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山区的夜间很冷,学生们身上只有单薄的衣裳,渡江时又免不了被水打湿,此时此刻不得不挤在一起取暖。
周箨低头问她:“冷不冷?”
时欢如实回答:“有点。”
他伸过手臂,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
周箨摸了摸时欢的头发,将她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肩头:“今夜大家只能在这里凑合着坐一晚了。你不好好休息最容易生病,靠着我睡一会儿。”
他很清瘦,但是肩膀却异样的坚实可靠。
时欢实在是累极了,知道不该推脱,如果生了病拖累大家的进程就更麻烦,于是折中道:“那我睡上半夜,中间你叫醒我,下半夜你靠着我睡。”
“我不累。”
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贴得离他更近了一些。他的体温和气息隔着薄薄衣料将她围绕起来,在严寒刺骨的黑夜中格外温暖。
时欢阖上双眼,执拗道:“就听我的。”
他拍了拍她的头,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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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潜意识里知道周箨是一定会独自撑到天亮,不会叫醒她,时欢的生物钟支持着她自发在半夜醒来。
视线所及的学生都挤在一起七扭八歪地睡着,昏暗的烛火跳动着,一片静谧。
身边人的呼吸均匀绵长,时欢觉得脑袋好像抵着什么,本能地抬起头,却意外地看到周箨的脑袋歪了一下,而后蓦地惊醒,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他……他好像是靠着她脑袋睡着了。
时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觉得羞愧万分,压低声音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睡着了……”
他摇了摇头,一双乌黑眼瞳中像是蒙着一层雾气,似乎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仍然本能地想把她揽回来。
时欢乖乖地重新靠回周箨肩头,恢复成原来的姿势,阖眼半晌,仍然无法入睡。
之前没有意识到,原来两个人入睡的姿势是这样亲密,心跳清晰可辨。周箨是性格很冷淡的一个人,不喜欢同旁人有肢体接触,她几乎从没有看过他和旁人有过这样的亲密行径。
虽然在特殊时期,为了克服艰苦卓绝的客观条件,学生们一路来做过许多妥协。比如眼下,无论男女都挤成一团取暖,或是之前一起睡在铺着稻草的房子里,只是为了生存而已,大家的心思都很单纯。但是她此时此刻却心潮起伏。
时欢在心中斗争许久,最终还是悄悄伸出一只手,捉住了周箨放在膝头的那一只手。
男生的眼睫颤了颤。黑暗中,他睁开了双眼。
“哥哥。”她轻轻叫了一声。
他温柔地应:“嗯。”
“我在上次住的地方向邻居学了编草鞋。山路还是适合穿草鞋走,胶鞋布鞋把脚都磨出泡了。我以后可以一边赶路一边给同学们编,就可以替团里省下一点经费。你的草鞋好破了,我先给你编一双。”
周箨道:“好。”
时欢停顿片刻,握紧了他的手:“其实我想说,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哥哥,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半晌,她察觉到他揽在她背后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一些。
“嗯。”周箨说,“再也不会分开了。”
很短的一句话,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郑重其事,是在向她承诺,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硝烟弥漫的时代里,民族大义为先,他和她随时准备好为国家献出生命,即便是未能奔赴战场,也是勤勉治学一刻不敢忘国,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与时间。
但是在这座偏远山区的小小房屋里,这个寒风刺骨的夜晚,他忽然有了一点私心。
这私心有些奢侈。
所幸她与他志同道合,这私心并非罔顾大局,只是需要他将这更多一点的责任背在肩上,换来在目光所能及的日子里的片刻相守。
周箨揽紧怀中的姑娘,修长莹润的手指穿过她的五指,和她十指紧紧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