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看着他,眼前忽然浮现出许多年前那个因为吃不消同时准备国际竞赛和高考而病态脆弱、沉默寡言的少年。
所有人都觉得他在拿到世界冠军后又提前参加高考是天纵奇才,又冷血功利得像是机器。他却三缄其口,将这样单纯而卑微的愿望藏在心里十多年。
连她都一所无知。
时欢流眼泪:“你这个大傻瓜。”
他听出她话里的哽咽,低下头来用手替她擦眼泪,自己却也落下一滴泪来。
“别哭,笑笑。我最见不得你哭。你从小就总是笑,你应该一辈子都这么开心。你别为我哭。我现在有了你,已经很幸运了。”
“可是你这个大傻瓜,这样说话让我怎么不哭啊。”时欢眼泪流得凶到止不住,“还科学家呢,说话直冒傻气。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才是老天给我最好最好的礼物。你以为你逼着自己功成名就很厉害吗,我猜到你以前忙到不好好吃饭所以胃不好,所以你总是煮粥煲汤。你、你根本就是在作践我放在心上的宝贝。”
他看着眼前哭得比他还狼狈的女孩子,眼睫颤了颤。
“笑笑,我不敢。”他徒劳地一直给她擦眼泪,“我不敢对你说实话。没有人欢迎我。封旻在我博士毕业前恨不得我死了才好,不去给他添麻烦。我妈妈在发现没办法用我做筹码嫁给封旻以后也不管我的死活。只有我回国来,封旻的原配夫人去世以后,她才看到了一点曙光,转过头来找我。”
“我只有你,”他说,“我怕你也不要我。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敢赌。”
“才不是没有人欢迎你。”时欢哭着反驳,“你这么好,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在意你的那些狗屁顾虑。”
“可是……”他抿了抿嘴唇,“私生子就是不光彩的,我一出生就有愧于封旻的原配夫人和她的女儿。不管我主观意愿是怎样的,我的存在就造成了她们的痛苦。而且,笑笑,即便你不在意,你的父母亲人也会有顾虑。因为我没有好的家庭教育,因为我身上的基因就是自私又肮脏的……”
“闭嘴。”时欢像是心都被人一把攥成碎片,濒临崩溃,“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根本不是这样的。那都是你父母的错,你不该用这些去怪罪你自己。”
“我小的时候去邀请你,一开始是因为我妈妈的嘱托。她和爸爸真的不知道那些传言吗?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吗?”时欢道,“可是她仍然让我这么做了,因为无论是父母离异,还是真如传言所说,你都是无辜的,你是受害者。”
“你本该热爱生活中的一切,感知到这个世界一切让人快乐的事情,你本该在哪里都一样耀眼。是你父母不负责任,让你过得这么辛苦,也伤害了所有人。”
周箨张了张口,眼睫颤动,遮住的眼里的情绪,一滴眼泪划过下颌:“可是我……”
“你上门去打扰过或是联系过封旻的夫人和她的女儿吗?”
周箨道:“我没有。”
“你有找别人做情人吗?”
周箨有些慌乱地否认:“我没有。”
“那你有做谁的情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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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戛然而止。
时欢本想接下来干脆地接上自己的断言——“那么错的根本就不是你,而是做出这些事的人”,却意外地没有听到周箨的回答。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他怔忪的视线。
青年眼中是朦胧的湿润和彷徨,那双漂亮的乌黑深邃眼眸中只倒映出了她一个人的影子。
时欢内心的不安逐渐扩大。她抓住周箨的衣袖:“你是什么意思?你……”
“坦白来说,”他滚了滚喉结,艰难地开口,“我有。”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时欢只觉得眼前漆黑,脑海中是一片嘈杂混乱的嗡嗡声。她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徒劳地抓住周箨的手腕,觉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又大概是哭得太狠,胃里反上来一阵阵干呕。
“是谁?”
他仍看着她,眼睛里是一片死灰:“你。”
“我从小就恨我妈妈。如果她没有做我爸爸的情人,我就不必从一出生开始为她所犯下的错一起背负罪孽。我曾以为,我至死也不会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但我以为你要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想的竟然是,让我做你的情人也可以。”
“如果是你,让我罔顾旁人的目光,让我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让我走上一条必死无疑的歧路,都可以。”
他有些自嘲地微微一笑。清隽面庞上的泪痕还未干,唇色有些苍白。
“笑笑,这就是我说的,我身上肮脏又自私的基因。为了得到想得到的人,我和我妈妈……一样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