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争流也不敢劝,生怕说错了哪句话,让丁改兰更伤心,只得坐在旁边,轻拍她肩膀,等她情绪平复。
丁改兰哭了好半晌,才把脑袋从被子里拔出来,翻个身,背对着茹争流,默默流泪。
茹争流又等了会儿,才问:“怎么了嘛,谁欺负我们家顶梁柱,跟我说,我就要有师父了,练好了功夫揍他。”
眼看着丁改兰就要说话,门外有人叫门。
丁改兰一听声儿,立马翻身下床,扑到盆架那儿照镜子,一看自己俩眼睛肿得跟桃似的,急得跺脚,连忙拿毛巾沾了水擦眼睛。
门外那人敲了一回没敲开,使更大劲儿咣咣咣又敲起来。
丁改兰咬着嘴唇,对茹争流说:“你去开。”
门一开,妇联李大姐笑吟吟站在外头,茹争流愣了片刻,连忙叫了声“李阿姨”,把她往里头让。
李大姐一看见丁改兰,就上去握住她手,跟自己家似的,拉着她就在床边坐了,还跟茹争流说:“好姑娘,帮我烧杯热水来。”
茹争流心知这是支自己出去,便提了烧水壶出去关上门,绕到窗户后头蹲着。
只听里头李大姐说:“我知道你委屈,但她也是按照组织要求和前夫离婚的嘛,这离了婚,就划清界限了,还是人民群众嘛……”
“茹凡达当初当然有错,组织上已经批评他了,还让他当众做了检讨、罚了奖金……”
……
好一会儿茹争流才停听明白:厂里给茹凡达米爱凤开了证明,他俩今天领证结婚了。
茹争流捏着水壶的手都发白:按理说,按现在的道德标准,像茹凡达米爱凤这种婚内出轨的,一般并不能再开到证明再婚。但是这对从开证明到领证,都没传出什么消息来,悄没声儿就把事儿给办了。
他们是怎么把事儿办下来的呢?
李大姐做了好长时间思想工作,丁改兰只偶尔“嗯“两声。
末了李大姐一拍大腿:“嗨,咱们离了婚,就和他没关系了……咱得往前看!跟你说,五车间那个王小明你知道么,就是那个电工,嗐,就是那个王大脑袋,对对对,求着我给你俩说和。要不过会儿我带他过来,你俩聊聊?”
这回丁改兰反应可快了:“不用!不用!我不着急!”
李大姐站起身来往外走:“你别不好意思啊,同意不同意,见见也是好的。下午三点我带他过来啊。”
下午,李大姐还真带了个秃头中年男上门。
茹争流实在没忍住,在人家锃光瓦亮的脑袋上看了又看,连“叔叔好”都忘了说,心里想:这个男的和师父一样大?不会吧!
半小时不到,这场相亲就结束了。他们走后,丁改兰扑在被子里大哭一场,比中午哭得还凶。
第二天在二食堂,茹争流果然听到了大伙儿对茹凡达米爱凤结婚的事儿议论纷纷。
每个人都神神秘秘窃窃私语,大伙儿震惊的还不只是他俩怎么开到结婚证明,而是:厂里竟然给他俩分了一套单元房,还在干部楼!
茹争流听到这个消息,饭都吃不下了,悄没声儿躲在人家背后,偷听了一早上小道消息。
总结下来,大伙儿普遍认为这是米爱凤的本事,“那个女的有手段”,“硬生生让黄文书一家搬出来了”……
为了打听情况,茹争流专去找郑文汇,她爸是厂里支部干部,消息比较灵通。郑文汇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嘴严,只说她爸交代别议论,别的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茹凡达米爱凤结婚并分到单元房的事儿,像长了翅膀一样在727飞速传播,说什么的都有,因为牵涉到一个美丽的女人,渐渐向着非常少儿不宜的方面发展……后来厂里还为此专门展开了思想学习活动,也没能遏制住人们各种猜测,直到新的八卦出来,人们才转移了注意力。
多年以后,茹争流才知道真相:米爱凤和前夫离婚是迫不得已,那位虽然身处困境,还记挂着爱妻幼女,求了老战友帮忙照顾。那位老战友是727领导的上级,几句话就把事儿给办了。
在当时,社会情况比较复杂,有些地方这种事绝对办不了,而有些地方,又轻而易举,并不像2023年那样规章制度比较健全,监督又比较严格。727是直属军工,和地方不是一个体系,别的地方乱,乱不到727,治,也隔着一层。况且米爱凤分到的是干部楼的房子,普通工人就算排也排不到,抢的不是他们的资源,没有人出头,就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茹凡达米爱凤结婚事件的受害人好像只有举家迁出干部楼的黄文书和茹凡达的前妻丁改兰女儿茹争流。
但凡谁看见丁改兰,总要骂几句茹凡达,表示表示同情。有些伯伯婶婶看见茹争流,原本好好走着,都要停下来拉住她摸头,一边摸,一边嘴里发出“啧啧啧”:“多好的闺女,啧啧啧……”
茹争流不胜其烦,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去食堂吃饭,连阅览室也不去了,天天在家扎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