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贝塞吉时,托里亚和索尔脑袋里塞满了铁匠的经验,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和故乡的记忆一样挥之不去。
这时,他们看到一大群矿工聚集在街上,手脚互相推搡,嘴里大声嚷嚷,怎么看都是在争吵和咒骂。
一个矿工在众人的簇拥下大骂道:
“带着你们的无瑕之王滚开!圣母这火中诞生的女神才是我们的庇护者!”
他的对手不甘示弱:
“哈!无瑕之王才能重铸大地之脉,你们的俏圣母有举锤的力气吗?她只适合摆在上等人的丝绸垫子上!”
两边都有许多支持者,托里亚第一次看到矿工们为降薪以外的事如此愤怒,看上去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
他疑惑地听了一会,发现这似乎不是白焰的信徒在和其他神灵的信徒争吵。
这些信徒信奉的是同一个神灵,信奉“无瑕之王”的矿工同样认为他们信仰的是白焰之神,只是他们不承认祂也是“晶石圣母”。
铁匠心目中的白焰是炉中火焰……托里亚迅速反应过来,低调地埋下了头,索尔谨慎地环顾四周,寻找可以钻过去的缝隙。
他们知道他们得快点离开了,否则这样下去,他们可能会被打。
两个人悄悄绕开人群,眼看就要脱离混乱,忽然有个人从人群里挤出来,和他们撞在了一起。
“哎呦!”
托里亚后退一步,抬头看去,一个有些驼背的年轻人揉着胳膊,痛苦地皱着眉,吸了口气,抬起眼睛,对他们露出一个嘴角有些歪的、友善的笑容。
从他们撞上的角度来看,他们的目的显然是一样的——从这团混乱里脱身。
“看起来不只有我急着逃跑。”同样的想法让年轻人对他们多了一些亲切,他笑着说,“杜洛,圣阿尔纳矿井。”
“索尔,德尔默矿井。”索尔说。
杜洛脸上的笑意大了点,刚想说什么,又停下来,看看左右,紧张地矮下身体:
“让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他们很快摆脱了混乱,钻进一个角落里,杜洛探头看了看,才重新直起不算挺拔的背。
“幸好没有被卷进去,”他松了口气,“最近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了。”
“我刚来矿井没几个月,一直是这样吗?”托里亚问。
杜洛拍着衣服上的煤灰,一边摇头:
“不,当然不是,这片地区的矿工信奉的一直是晶石圣母,几年前矿上还只有一个声音。但最近越来越奇怪了,真不知道这些无瑕之王的信仰是从哪里传来的,只用了几年就在贝塞吉有这么多信徒……”
托里亚注意到,他有一双非常干净的手。矿工的手永远是黑色的,但他的指甲缝干干净净,皮肤像是石膏一样皲裂发白,裂缝里只能看到红色的肉,身上衣服已经洗得发硬,褶皱里却依旧看不见一粒煤灰。
“意思是,你信奉的也是晶石圣母?”索尔问。
“我……”杜洛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拘谨渐渐从眉眼里褪去,放松地笑了起来,“或者可以说,我信仰的是在自矿脉深处挥锤的神灵,但凡人的眼睛没办法直视神灵,所以我也不会知道祂到底是什么样的。到底谁才是对的,我怎么能知道呢?”
一个很温和的回答。他不清楚托里亚的信仰,所以他选择了能够最减少冲突的说法。
“听上去你听到过矿井里的锤声。”索尔打量着杜洛,缓缓说,“我听说圣阿尔纳矿井有人能够听到那声音……”
“……所以他们叫我‘圣母宠爱的小家伙’,不过我不觉得这是夸奖。”杜洛无奈地叹了口气,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托里亚慢慢眨了下眼。
他几乎是好奇地观察着杜洛——这是个普通的年轻人,友好,温柔,整洁又仔细。他看起来几乎不像是矿工,当然也不像是他们。同样能够听到白焰的锤声,他的身体里却似乎没有另一个人。
但托里亚又想,他们能够把秘密隐藏得很好,不能就断定别人做不到。
杜洛又抬起头,语气听起来有点高兴:
“但我不是独一个,听说你们矿井也有了一个,哎,要不是他们总催我和他比一比,我会更高兴的。”
“我就是那个工人。”索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