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托里亚回过了神,“你在生气?”
握着勺子的手指忽然松开了。“没有。”
托里亚还没有说什么,耳畔就响起了特里安太太柔和的声音:
“你的眼睛很红,怎么了吗,孩子?”
她大概是以为托里亚哭了,托里亚很难解释,只能低下头。
特里安太太怜悯地看着他低头喝汤,沉吟一声,问道:
“托里亚,你看,我每天都要做全家人的晚饭,分量多一点少一点,花费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你的那份晚饭一起做了,你只需要给我一点食物的钱就行。你怎么想呢?”
托里亚愣了下,迅速回答道:
“当然,我很乐意接受,谢谢你对我的照顾,特里安太太。”
他计算道:
“我每天能拿半法郎的薪水……”
“半法郎?”特里安太太重复了一遍,扭头看向工头库蒂尔,“库蒂尔,这是怎么回事?”
特里安也露出了不理解的神色,和托里亚解释:
“一个矿工家庭,成年人每天能够拿法郎,女人和老人能拿两法郎,孩子则是一法郎,星期天和不上工的日子没有薪水,加起来一天总不会超过十法郎。如果不被罚款,你每天应该拿一法郎的工钱,库蒂尔,他有做得不对要罚款的地方吗?”
“我知道,我知道,”库蒂尔无奈地举起双手,“他的薪水的确是一法郎,发到我手里的薪水是这样的。但他的父亲把他带到我面前时,和我说他要领走一半的薪水。我当时觉得这是合理的要求,孩子的工钱总是要上交给父母的,你们的阿伦不也是这样吗?”
托里亚沉默地听着他们的争论,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惊讶之情。
他甚至觉得事情终于对了,一切变得合情合理,之前让他觉得像是在做梦的温暖有了更真实的原因,真相令人失望,可他竟然想要松一口气。
父亲对他平和起来,是因为需要他来矿井当工人,这样父亲就能拿到他的一半薪水,远比放任他们跑得无影无踪要好——如果是那样,父亲不能得到任何东西。
托里亚低下头,试图驱散涌上眼眶的泪意。
而后,他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胸腔深深地吸入空气,接着重重地呼出,沉闷得像是炉子旁的风箱,他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息,飞出点点火星。
托里亚不知道索尔在想什么,但他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愤怒,仿佛他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怒火铸造出的庞然大物,怒气在他的身体里喷发,咆哮着它想要燃烧,杀死,毁灭一切——
托里亚本能地感到了危险。
他不得不抓住自己的左手手腕:“索尔!”
索尔的手在他手中挣扎了一下,停了下来。
托里亚感觉自己仿佛抓着一条龙的爪子,而不是抓着自己的手。他似乎正在做一件极度危险的事,一股尖锐的危险感在他的皮肤上游走,他的手指在发烫,他的大脑在发出警报,他甚至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被焚烧殆尽。
他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
“我理解你在生气,我也一样。我和你有同样的感受,所以你可以和我说,任何事。”
索尔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在皮肤上滚动的危险感消失了,那股恐怖的怒火缓慢地沉寂了下去,但托里亚清楚,为了控制它,索尔耗费了很多精力。
“我知道。”索尔疲惫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我需要……休息一会。接下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托里亚感觉身体忽然一沉,似乎靠上了另一个人的重量。
沉默片刻,托里亚抬起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叹了口气。
现在他是索尔的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