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的印象里,怀胎十月便是女子一生里最遭罪的日子。与之相对的是:只要在十月之后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女子就不会再遭什么罪了。
可事实是怀孕不过是个开始。连通地狱的不光是产房的门,活着从产房里出来也不意味着就脱离了地狱。
养育孩子的艰辛比之怀孕的那十个月,不过九牛一毛。
银音还好,她是银家的大小姐,母亲是父亲的正室。她的孩子多数时间有母亲、有仆人帮忙带着,她多少能够抽出手来处理银家的事务。
然而随着孩子越来越多,银音越发分-身乏术。但凡她有一天因为公务不在家中,仆人私底下都要议论她是个冷血的母亲。觉着她把自己的权势、地位还有银家的钱财看得比她自己的孩子还要重。
重压之下,银音哪里能不向羿蒙哭诉?那时的羿蒙一副十分理解她不容易的模样,不仅积极地帮着她照顾孩子,还在她实在因为孩子腾不出手来的时候代替她作为银家的主事人出面。
久而久之,外面的人反倒更喜欢与羿蒙打交道。因为与羿蒙谈合作时,不会有孩子需要他奶,他也不会因为产后的一些副作用,例如涨奶、排出恶露而在人前丢脸。
就连她的父亲都让她多管管孩子,少操心银家,横竖羿蒙是个能扛事的。
挂着“银家家主”的头衔,做得却不是家主的事情,银音是有不甘的。她想,只要孩子再长大些就好了,只要等孩子再大一些、能自理了,她就能不再只当个挂名的家主。奈何一个个的孩子出生、出生、再出生。
纵使修士拥有少则几百年,多则几千年甚至是半永久的生命,奈何精力与生命并不是等比的。等银音与羿蒙的孩子们都有自理能力了,银音再去尽家主之责时却发现,她已经什么都做不好了……
人在进步,社会也在进步,办事的方法在进步,交易的对象、合作的对象、敌人也都在改变。银音的精力跟不上,判断更是失误连连。
羿蒙安慰她,说只要她再习惯一段时日,一切就都会好转。但银音自己知道,她正让银家蒙受巨大的损失。再这么下去,银家下面的人就要反了。
现在把决策权交给羿蒙她还能继续做这个挂名的“家主”。若是真的逼反了下面的人,别说她,羿蒙、她的孩子、她的父母,都会因为她自私自利的绝望而断送幸福明朗的生活。
所以银音承认了,承认自己一个人做不好这家主。她更加彻底地将权利分给羿蒙。而羿蒙也确实没有背叛她的期待,在她阖眼之前始终与她伉俪情深地支持着银家……
银沙前前世的后半生与姐姐没有太大的不同。区别只在于她的母亲是个散修,没有为她带来强而有力的支援,她的个人修为又没有高到能在赤炎国的大能里排得上号。因此她虽然与夫婿羿蒙一起接手了银家,却没有得到“家主”这个头衔。
家主始终是她的父亲,比起她的话来,羿蒙给更听她父亲的。
银沙不是没有雄心。她想过要超越姐姐,成为银家的中流砥柱。她想让姐姐知道银家没了她照样兴盛鼎旺,她这个妾室所出的妹妹压根儿不比她这个姐姐差。
结果因为生育,银沙根本没空去好好学习如何成为家主。在她不愿意再生孩子之后,立刻就有侍女来她面前暗示她说:若是她不与羿蒙继续生孩子,羿蒙就会去找别的女人生孩子去了。
她爱着羿蒙,也希望羿蒙永远爱她。所以——
世人都认为只要有了孩子,一个女人就会无条件地变成一位能为孩子付出一切的母亲。母亲生来就会爱着自己的孩子,不论孩子的父亲有多么的面目可憎,不论这个孩子会从母亲的身上夺走她多少的可能性。
可现实并非如此。
八个孩子即便不是每个都需要银沙时时刻刻亲自带着,但她仍然看到自己的孩子就感觉烦躁。
她觉得这些满地乱爬、肆意尖叫、随时流口水,哪里都可以大小便的东西根本是某种异形的虫子。它们伪装成她的孩子,在掏空她的精神,吃干她的血肉。
它们在束缚着她。
她只能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说:这些是羿蒙的孩子呀,是你爱的人的孩子呀,所以你也要去爱他们、照顾好他们……
到最后,安慰成了催眠。银沙真的当生养-孩子就是自己的天职,就是自己必须去做也该喜欢去做的事情。
那个代替姐姐支撑起银家的愿望,变成了被遗忘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的,不切实际的碎梦。
有爱情这层滤镜在,再是鸡毛一地的生活似乎都不是那么辛苦。
只要能“看开”,只要能“想开”,只要能“认清现实”,忘掉“不切实际的想法”……就不会觉得痛苦。
可现在——
无论是装在银音眼里的那块滤镜,还是银沙无数次对自己进行的催眠,都已经不在了。
没了羿-->>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