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躺在院子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权力果然诱人心呀,你纵是天生聪慧机敏,初尝权力的滋味后渐渐上瘾了吧?”
“但是你知不知道,权力同时也是一柄杀人杀己的刀。”
方老五站在李素身后,听着李素的喃喃自语,表情却分外惊异。
他惊异的不是李素这番似懂非懂的话,而是李素对道昭和武氏这二人的举动的掌握程度。
仿佛这二人的私下会面是李素早已安排好的,他们的每一步都被李素算计在自己的棋局里,分毫不差。
“公爷,您太厉害了,小人不得不服……”方老五朝李素行礼,脸上一片崇拜。
李素淡然一笑:“算计人心无非是以己度人,天下人都知道权力是个好东西,一个寄人篱下多年,处处忍气吞声的女子,乍晋高位初尝权力之后,自然是要充分使用一下手里的权力的,什么人或什么事找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使用权力,明白吗?更何况,道昭找她的这件事,若换个角度去想,似乎还能给她带来一些政绩和功劳,她若想在陛下面前站稳脚,此刻她必须要一份拿得出手的政绩,道昭送上门来,她焉有不受之理?”
李素神情疲倦地揉了揉脸,道:“五叔,派人继续盯着道昭,这几日他与武氏必然还有第二次见面,待到他们第二次见面后,再派人告诉许敬宗,让他马上在农学内散布丢失稻种的消息,消息散布一日之后,许敬宗要马上在农学将消息严厉弹压下去,然后对外宣布并无此事,给农学和外人一种‘欲盖弥彰’的假象……”
李素说着,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寒芒:“这些事办完后,道昭这个人已无存在的必要了,让郑小楼出手把他杀了,制造成意外而亡的假象,从此以后,这颗雷算是在武氏身上埋下去了,爆或不爆,什么时候爆,由我决定。”
方老五一一记住,最后忍不住道:“公爷……果真如此恨那位武姑娘么?”
李素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问题很意外。
“我什么时候恨过她?我若真恨她,岂能容她活到如今这么风光得意?”
方老五满头雾水道:“可公爷您现在分明是在设计对付她呀。”
李素神情恍惚了一下,最后叹道:“我只是在防她,防她的同时,我又要用她,她的能力不比我差,若用之正途,对大唐是好事。五叔,朝堂很乱,人心很脏,要想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朝堂活下去,活得好一点,有时候不得不把自己变得跟其他人一样脏。”,!
,当心闷出病来,我便是一个很好的反面典型,一场大病差点没命了……”
东阳红着眼眶,默然点头应了。
许明珠深深盯着李素,道:“夫君大病一场醒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李素笑道:“哪里不一样?”
“妾身说不上来,只有隐隐有些察觉,夫君身上那股子懒散的味道好像淡了一些,说话做事更主动些了。”
李素沉默半晌,缓缓道:“亲历了先皇的崩逝,紧接着又是一场大病,醒来后我似乎想通了许多事,念头也豁达起来……”
二女好奇地看着他。
李素叹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人这辈子太短暂了,连陛下那般圣明英武之人,临终总归也有一些憾事无法释怀,我还如此年轻,又坐在如此高位上,掌握的权力也越来越大了,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我在想自己是不是还能做点什么?为大唐社稷也好,为黎民百姓也好,天下百姓用血汗供养着我们这些权贵,我们难道真的能够理直气壮的享受这些血汗民脂么?掌握这么大的权力,一定要做点什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懒懒散散安享太平富贵,以前可以心安理得,可是随着自己的位置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我便越来越寝食难安。老天让我来到这里,难道真的只是让我来过享受日子的?等我老了,临终前躺在病榻上,细数今生的作为,我能数出几件引以为傲的事迹?我为天下受苦的黎民百姓做过什么?等到那个时候再去羞愧,一切都晚了……”
李素说着露出了笑容,道:“既然陛下需要我的辅佐,那么,我便认真的辅佐他,助他创下一个闪耀千古的煌煌盛世!”
…………
…………
大病后,李素在家调养了大半个月。
饮食清淡,身心放松,调养身体的日子似乎与平常李素在家的做派没什么不同。
不过还是有一点点不同。
李素忽然向李治要求看奏疏,从中书省门下省发下来的各地奏疏,李治和长孙无忌批阅过后,便命人送到太平村,李素大致看一遍再命人送回尚书省。
对李素的变化,李治感到很意外,甚至有点惶恐,一度以为李素大病后烧坏了脑子,心怀忐忑地亲自过来探望了几回,发现李素说话做事仍如往常,没有抽风癫痫的迹象,这才放了心,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深夜的孤灯下,李素拧着眉注视着面前的一份奏疏。
奏疏上写的什么他并没看进去,此刻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沉吟良久,李素披衣而起,走出后院,吩咐下人叫来方老五。
半晌之后,方老五睡眼惺忪地走过来,一脸疲惫地打着呵欠。
李素抱歉地道:“实在对不住五叔,这么晚把你叫来,扰了你的清梦。”
方老五笑道:“公爷说的啥话,小人是府中部曲,任何时候只要公爷有吩咐,径自唤来小人便是。”
李素点点头,道:“那就不说废话了,上次我让你派人盯着那个倭国僧人道昭,他最近有举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