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如今,闭着眼睛孤零零一人躺在病床之上的他,便只会让人觉得心疼了。
医生给夏泽挂好了吊瓶,嘱咐说病人需要休息,应当静养。有事再叫他。
庄家人连连称是,把医生送了出去。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谁的心里都不平静。关上病房门,回到走廊之后,庄母后退半步,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夏泽…夏泽他…原来之前就在胃疼么……”
“我这个当母亲的,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庄父脸色凝重,定然也不好受。庄哥庄妹也都高兴不起来了,透过窗子,神色复杂地望向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庄植静静地站在一旁,泪水一点一点地盈满了眼眶。
想着书中描写的一幕幕,初读时还不觉得,如今悉数化作现实,才发觉触目惊心。
终于,他难受到哭出了声。
这段时间的心里话,也猝不及防地,尽数倾诉了出来:
“爸,妈,对不起…是我偷了阿泽哥哥的人生。”
庄父庄母震惊地抬起头来,就听他哽咽道:
“据说…阿泽哥哥原来的那个家里,没有母亲,只有一个整日酗酒的养父。”
“养父对他并不好,从小到大,都没给他做过几顿正经饭。”
“小时候的阿泽哥哥,吃不饱,穿不暖,小小年纪就在养父的命令下,小乞丐一般地在街上乞讨。”
“可哪怕他辛辛苦苦要来的几个钱,转眼间都会被养父拿走,去赌博、去酗酒、去嫖娼……”
“等钱花没了,他就回来,继续朝阿泽哥哥要。”
“阿泽哥哥讨不到钱,没法给他的时候,他便会对着阿泽哥哥大打出手。”
“北方的冬天多冷啊,可怜的阿泽哥哥,还那么小就被他扒光了衣服,吊在树上拿鞭子抽。”
“那养父就跟个疯子一样。有时候疯劲儿上来了,还会掐着阿泽哥哥的脖子,按着他的脑袋,逼他喝泔水,吃老鼠药……”
庄植越说心里越难受,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庄母低着脑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庄植颤声道:
“那样的一个烂人,怎么可能对阿泽哥哥好呢?阿泽哥哥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还那么小,自己又不会做。从小到大吃到过一顿热乎饭吗?有人关心过他,照顾过他吗?”
“……而这一切,本来都是我该遭受的啊……”
“爸,妈…”庄植越说越难过,忍不住扶着庄父庄母的膝跪了下去:
“是我偷走了阿泽哥哥的人生,是我偷走了爸爸妈妈的疼爱,我的罪他替我受了,他的福却全被我享了……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阿泽哥哥……”
庄父痛心疾首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还不都是当年那家医院造的孽!”
庄母也连忙将他扶起,拉着他的手道:
“好孩子,好孩子,你是妈的小棉袄…”
“你知道的,妈妈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可即便他们这样说,庄植心里也还是难受。
虽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他仍旧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所享受的一切,都是用夏泽那苦难的童年换来的。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没心没肺,不往那方面想,骗着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的话。
那么,在看到夏泽昏死过去的面孔,将瘦骨嶙峋的少年背在背上的那一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本来就是个孤儿。
如今庄家这些他做梦都不敢想的,财力、地位、亲情等属于他的一切,其实也都是偷来的。
是时候该还回去了。
也许从孤儿到孤儿,才是他真正的,早已注定了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