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嬷嬷与季管事交换个眼神,复又宣布一遍,众人方才相信了这个久违的事实。
大伙喜形于色,几乎忘了规矩,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其中不乏年长的管事和仆妇,他们十年前就在府上做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更是激动得眼眶泛红,年纪轻的都是后来进府的,没有见过镇北王,但谁不曾听过这位年轻战神的事迹!
饶是他离京十年,镇北王府的下人在京中仍旧是教人高看一眼的存在。
皆因他们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教人闻风丧胆的权臣悍将,是黎民苍生心中的定海神针,遍寻大昭也无人能出其右。
不可否认,这位主子在年轻时便有杀伐决断、治下极严之威名,没有人不怕他。
但对于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来说,比恐惧更多的,是深深的敬佩和信服。
再也没有人犯困了,所有人面上都是无比亢奋的神情。
郭啸请大伙安静下来,先将方才商议的结果安排下去,明日一早,浆洗的浆洗,除尘的除尘,修缮的修缮,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三日之内,离北堂务必焕然一新!
一番部署之后,众人摩拳擦掌,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着手去干。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屋内狼藉一片,酒气熏天。
谢斐头重脚轻地坐在书案前,眼眸隐隐泛着赤红,明黄的烛火在他沉冷的面容上跳动,半明半昧的光影下,他眼底铺了一层青黑的阴翳。
外面很吵,吵得他意乱如焚,恨不得将屋内所有东西砸干净了才好!
书本一页页飞快地翻过去,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就在眼前飘飘忽忽地浮动,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讥嘲他的无知和自负。
满脑子混混沌沌,那句他从来嗤之以鼻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响:逸豫亡身,逸豫亡身……
十年安逸豪奢的京中生活磨灭了他所有的斗志,勤谨、谦逊、黾勉的品质早已从他骨子里剥离,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仅剩逐渐腐烂的筋骨血肉。
想要从头开始,谈何容易。
此刻城外的东岳庙,沈嫣亦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许是白日镇北王回京的消息着实惊人,这一晚枕着静谧清寒的山寺后院,半梦半醒间,一些破碎的画面竟又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中。
仿佛又梦回毒发身亡那一日,黑漆漆的汤药直入咽喉,顷刻将人烧灼得肠穿肚烂,耳边风声雨声哭声不止。
画面一转,恍惚又来到谢斐喝得烂醉的那一晚。
男人整张脸都是暴虐和扭曲的,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一把就将她牢牢按在身下,唯一可以求救的金铃混乱中被他扫落在地,无论她怎么哭泣、哀求、推搡也无济于事,疼痛几乎将她整个人吞噬。
为什么……她都这么疼,这么哀求他了,可谢斐根本毫无顾忌,那晚床缝间都渗了血……
倏忽,耳边一道惊雷陡然轰下。
隔着冰冷的雨幕,她又看到谢斐那半张红肿骇怖的脸,看到柳依依鲜血淋漓地从台阶上滚下来,可她依旧瞧不清镇北王的脸……
耳边反反复复却是那几句冷酷骇戾、雷霆万钧的话——
“拖下去,打到她说为止!”
“动手!”
“再打!”
“本王绝不轻饶!”
再一瞬,沈嫣猛然从噩梦中惊醒,不觉额头已经冷汗淋漓。
梦中终究不是现实,那柳依依并不曾害上她性命,如今她又起了和离之心,倘若她公爹是那极度狠辣威戾之人,又执意护犊子……
沈嫣不禁捏紧了手中的被褥,一时惊怕难抑,后背隐约有种棍棒加身的闷痛。
屋内燃着暖炉,驱得散体寒,驱不散她心中惧意。
作者有话要说:沈嫣:你会打我吗?
谢危楼:……疼你都来不及。
下章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