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位兵家初祖打定主意,要以一句轻飘飘的破而后立,就算打发了耗费材力、心血无数的东道主。
姜赦一挥袖子,那萧形恢复原貌,后者心有余悸。陈平安朝她点点头,萧形咧嘴一笑,能睡于磬么?
没搭理她,收敛一粒芥子心神和一副真身,陈平安撤出心相天地,重返夜航船灵犀城那间洁净屋内。
姜赦与陈平安,几乎同时告诉各自道侣和挚友一句没事了。
妇人嫣然而笑,双指轻敲剑尖,“刘剑仙?”
撤回长剑,刘羡阳抱拳,嬉皮笑脸道:“前辈,多有得罪。”
妇人问道:“你的剑术,真能破解蝉蜕法?”
刘羡阳哈哈笑道:“吹牛皮不打草稿,能不当真就别当真。”
谢狗说道:“追本溯源,逆流而上,守株待兔,预先躲好,一剑砍出,劈头盖脸,防不胜防,一命呜呼。”
刘羡阳一惊一乍,“狗子你搁这儿显摆成语呢?”
妇人心中细细思量片刻,疑惑道:“狗子?”既然没有真正打起来,谢狗就如释重负了,双手叉腰,得意万分,哈哈笑道:“是我家郭盟主帮忙取的江湖诨号,当时小米粒和景清道友几个都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一个个跟挨雷劈似的,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既觉亲昵,又显霸气了。”
小陌微笑道:“我们都去公子那边坐一坐?”
谢狗开始找理由想借口。
亏得刘羡阳懒洋洋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今天前辈二字喊得次数不少,耗神太多,得补一觉,睡个回笼觉。”
谢狗使劲点头,“一起一起。”
刘羡阳挤眉弄眼,谢狗恍然大悟,赶忙补救一句,“小陌,别误会啊,我跟刘大哥是清白的……”
小陌无奈道:“都什么跟什么。”
妇人会心一笑,看来白景就快要得手了。
夜航船十二城之一的灵犀城,地名很是应景。
姜赦重新落座,莫名其妙询问一句,“道法能借,心能借吗?”
陈平安心情不佳,没好气道:“对不住前辈了,等我养好伤再来打机锋。”坐姿慵懒的姜赦轻轻拍打椅把手,说道:“听说陈清流对你起了杀心?先有周密差点砸了你的山头,听说前不久一头阴冥鬼物的十四境候补,铁了心要杀你,还有一位鬼鬼祟祟的十四境偷袭你好几次了,绯妃得到白泽指点大道,刚刚跻身十四境。你自己算算看,才是地仙而已,就招惹了多少欲想将你杀之后快的厉害仇家
?”
碧霄道友确实不是一般的耳目灵光。
陈平安说道:“在水府与斩龙之人对上,这种山上的大道之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场大道之争,便是无路可退,注定无道可让,谁输谁赢,生死胜败,谁都怨不得谁。姜赦摇头道:“那就是你小觑这位斩龙之人的胸襟了。果然被碧霄道友一语言中,最聪明的人与顶聪明的人,考虑事情和解决问题的风格,太像了,往往成为不了
真正的朋友。”
“究其根本,他是觉得与你们落魄山还算投缘,有几分香火情,更觉你与他年少机遇颇为相似,就想让你这个劳碌命的年轻人,在这谁都挡不住的大争乱世当中,能够退一步,置身事外,隔岸观火几百年,以你如今打下的修道、武道两份底子,攒下的家底,哪怕沦为一头兵解过后的鬼物,三五百年之后,无论虚的声名还是实在利益,该是你的,还会是你的,远比以身涉险,朝不保夕,连累道心,不是进三退二,便是进二退三,来得轻松太多了
。”
陈平安皱眉沉思。姜赦笑道:“外界都觉得你是被各种形势推到某个位置上去,比如齐静春对王朱寄予希望,你作为师弟,就必须护着她,就又不得不挡在陈清流身前,类似这样的
事情,还有很多,你只会比我更有数。但是我的看法,跟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我倒是觉得你,很自由。”
耷拉着眉眼的陈平安双手笼袖,受伤不轻,自然精神不济,听到最后一句话,陈平安挑了挑眉头,笑道:“知己之言。”
姜赦说道:“现在是不是理解我为何要说那句话了?”
陈平安点头道:“那句话好得就像一只装酒的碗。”
碗有了,酒呢。大概就是我们各自的人生和故事。
一个知道如何真正爱自己的人,绝不会是自私的人。
贪杯的酒鬼,与好酒之人,似是而非。
只有小陌去往那间屋子,喊了声公子,看也不看那姜赦,挑了张椅子坐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