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上下扫她一眼,从层层叠叠挂着的衣服里拽出一件白色,直接在蒋诵上身比量,看着镜子里的她说:“你皮肤白,还瘦,秀气好看的学生样,就得穿白色。”
蒋诵下意识躲避镜子里的眼神,尤其是听到老板娘对她的形容,心情复杂。从厂里回家的时候,刚一进门,蒋鸿儒就管她叫缅甸猴子。
没想到,只隔了不到半个月,她却在异地的服装店里重拾学生身份。
大概是暖色射灯,贵价穿衣镜,加上嘴甜老板娘共同努力的结果,她笑了下,没接这件衣服。
抬头打量挂满衣服的墙壁,“有黑色的吗?”
老板娘笑着答应,利落地把白色挂回原处,“黑色也有,但是你这年龄,穿黑色没白色打眼儿。”
蒋诵能听懂正常语速的普通话,对这种语速极快的,掺杂只有本地人能听懂的方言,琢磨一下没懂。
她不好奇,也没细问。
直接说:“黑色耐脏。”
“白色也好洗,扔洗衣机里转一圈就干净。”
“没有洗衣机。”
“啊…”老板娘身形一顿,很快恢复笑脸,随手抽出一件黑色亮面短棉袄,“那就试试这件,不用洗,湿毛巾擦擦就行。”
推开服装店门时,蒋诵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被温暖包裹,老板娘出来送她,她把脖子缩进高耸的毛线领里,小声问:“今天多少度?”
老板娘掏出手机,随手递给她看,气温直接挂在屏幕上。
显示:东林-16度。
***
东林真的很小,像个被世界遗忘的小城。
她这几天报复性的吃东西,胃时不时抽痛,总有一种积食的难受感。今天买了棉袄,暖和了,可以在外面长久逗留,所以特意绕远路,多走一会儿。
城郊道路宽敞,行人几乎没有,这种春节期间,没人乐意舍掉阖家团圆出来吹冷风。
一直走到城市边缘,再往前就是大片村落,炊烟袅袅,正是做晚饭的时间,空气虽凛冽,却掺杂浓郁饭香。
蒋诵深吸一口气,停在城乡接壤的边缘,静静地注视远方。不理会眉毛和睫毛挂着的白霜,她像个孤独的过客,怔怔地看着青色的天空,和被云盖住光芒,白色圆盘一样的落日。
回小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楼与楼之间很狭窄,只能通行一辆车,身后亮起车灯,她低头往路边挪,那车却在开过来时减速,和她平行。
蒋诵转头,看到一辆破破烂烂的五菱宏光,车前脸被撞出两个丑坑,车灯仅靠着一根线连着,晃荡着,却还坚强地发出黄光。
车窗半开,开车的男人伸着脖子看她,四目相对,他眼神一亮,冲她喊:“哎,你是不是对门那个?”
蒋诵心咯噔一下,身体在向她警示危险,下意识脚步加快。
面包车也晃荡着提速,男人喋喋不休:“你躲什么啊,我问你是不是对门,李大脸房子啥时候租出去的,要你多少钱?”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单元门,车子漂移似的停在靠墙边,开门声,脚步声,一齐从她耳后传来,想到等会儿要和他单独从一楼走到六楼,蒋诵心底升起一股烦躁。
脚步急促,男人的指尖搭在她肩膀,同时,右侧的花园里也传来人声。
是住在一楼的奶奶。
她白发,个子不高,身上穿着深紫色夹袄,有些驼背,看着栅栏外的两人,嗓门很大:“沈小子,你要干啥?”
沈小子应该就是叫身后的男人,听到问话,肩膀的手马上缩回去,他嘿嘿一笑,语气是熟识的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