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响起一声嗡鸣,赤霄剑的身影消失无踪。
风声吹在耳边沙沙作响,带着一阵奇异的血腥味,少年挺拔的身躯跪了下来,汩汩鲜血从脚踝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鲜血浸没在沙地之中,一株嫩草在他身边探出头来。
意识在催促他继续向谢书辞靠近,可脚踝处火焰灼烧一般的疼痛,焚烧着他的身躯,双腿沉重地磕在地上,没有半分行动的能力。
他这一剑,完全斩断了能够向谢书辞靠近的可能。
甚至,当他眼神朦胧地看向前方,快要看不清谢书辞的背影时,右肩上几乎将他整条手臂砍下来的伤口,让他想伸手抓住谢书辞这么细微的动作也做不到。
谢书辞还活着吗?
他不知道。
——谢书辞应该死!
心底里最原始的欲望化作魔音,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催促着他、引导着他继续走向谢书辞。
可他挣脱杀欲的操控,拼命挤出来的一缕意识,正在疯狂地压抑着伤口愈合的速度。
楚闻风怔怔看着这样的谢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如同被一只手掐住了咽喉,那浑身的血迹、那充满杀欲的眼神,和他身体里不断冲撞的两股力量。一股力量拼命想修复他身上的伤口,另一股力量拼命地想阻止身上的伤口被修复。
他的身体里充满了矛盾,他想谢书辞,又想谢书辞活下来。
“闻风,走!”楚归意深深看了谢安一眼,明白谢安不惜挑断脚筋、封印赤霄剑是为了让他们带谢书辞离开,此时此刻,他心中感受到了几分震撼,这种震撼来源于谢安身上的矛盾,来源于谢安这个人。
一个人能在走火入魔的情况下,在这个坚不可破的牢笼里,死命地挤出了一丝清醒的意。
楚归意自问绝不可能做到,事实上,从古至今,也从来没有人做到过。
可是,谢安做到了。
他心中不得不对眼前这位十七岁的少年产生了佩服,无论是天道圣子、还是修了杀戮道、还是在喜欢谢书辞这件事上,他把每件事都做到了登峰造极。
这份魄力,这份孤注一掷剑走偏锋的勇气,实在难以让人不心生佩服。
此时,谢书辞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赤霄剑所造成的影响非常巨大,他不得不聚精会神才能勉强拼起大王被刺穿、被烧毁的内脏和皮肤。
大王始终在他耳边低鸣着,它想让谢书辞停下来,它想去舔舔谢书辞身上的伤口,眼泪和鲜血融合在一起,打湿了它的毛发。
当谢书辞用尽全身力气,修复了它损坏的内脏,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大王能活下去了,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了下来,贯穿胸口的疼痛再一次占据了他的脑海,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扔进了火堆里,胸口已经被烧焦,嘴角和鼻腔分别涌出了浓黑的鲜血,可是他不敢倒下去,他总觉得,自己要是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他想看看大王,想看看谢安。
谢安……他想再看看谢安……哪怕他用看着蝼蚁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也好……万一他死了呢,把谢安忘了呢?
“呜……”大王哭着舔舐他脸上的鲜血,谢书辞嫌它碍事,想将它推开,可身体使不出一点力气。
让、让开……
我要看看小瞎子……让我再看看他……
下一刻,谢书辞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抱了起来,大王变成一条小狗跟在他身边。
谁啊……轻点儿……疼死我了……
谢书辞幽幽地想,当他抬起眸子,隐隐约约看见楚归意焦急万分的脸时,他想果然是你啊小闻子,毛手毛脚的。
楚归意恢复了些力气,和司空业一人提起杜平生,一人提起书童,同时往前跑去。
“走!”
走?
别走啊。
让我再看看小瞎子,我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谢书辞脑袋无力地垂在楚闻风的臂弯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虚无,他感觉不到疼痛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能隐约听见风声从自己耳畔吹过。
他们都说了,在临死之际,听觉是最后消失的一个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