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两天。
直到星期一的早晨,太阳才从地平线上蹦出来,散发出无穷无尽的热气。
云彩被晒化了,烤软了,成了酥酥的一片。四下晴空万里,除了道上坑坑洼洼的地方还有积水,几乎看不出之前下过这么大的一场雨。
撕扯与牵引都被藏在心里,被藏在被粉饰的平静里。旧的痕迹被抹去,就好像那场和李彦诺的邂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果不是周日晚上,温梦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弹出一条微信好友申请的话。
当时她正蜷缩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电视里播的《十诫》。非常老的片子,讲的是圣经里出埃及记的故事。
摩西站在海岸边,举起手杖,请求神带领以色列人前往西奈。神迹降临,红海沿着他指的方向应声分开,向两边褪去。一道狭长通路出现在以色列人眼前,通向应许之地。
片子是廖维鸣选的。用他的话说:“找点灵感。”
因为他接下来画展的主题,就是《神迹》。
作为一部50年代的老电影,实话实说《十诫》的特效糟糕透顶。海水直接从自来水管里浇出来,一眼就能看出内景棚拍的迹象。就连台词也刺刺拉拉,半文半白,像是在念戏剧旁白。
温梦看的昏昏欲睡,头倚在沙发靠垫上,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你最近是在画摩西分海吗?宗|教题材现在不好过审吧,会不会影响后面的交易?”
廖维鸣倒是聚精会神。只要是和创作相关的事情,总能让他眼神闪闪发亮,好像有使不完的热情:“我不画这个,我在画生活里会出现的那种奇迹。”
生活里能有什么奇迹呢?
只可能是老天开眼,让刘主任突然嗓子发炎,一周说不出话来。不能每天在下班前扯着嗓子喊:“大家再努把力,多加一个小时班,就是多为国家出份力”。
要不就是Word突然开发出了新功能,自动替温梦把稿子写完,顺带做出一整套详实的专题方案。
再不然就是发放十三薪的时间突然从年底提前到明天,能在双十一之前多到账两万块钱。
——你看,务实如温梦,哪怕是在幻想,也都是贴着现实前行的。
不过这些猜测都被廖维鸣否决了。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怎么一点都不浪漫。”
浪漫不浪漫并不要紧,温梦也不追求这个。她只是一下子好奇起来,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那你最近到底在画什么?”
廖维鸣听见了温梦的问题,只管摇头。就是不告诉她画了什么,神情里一点孩子气的调皮。
要知道之前哪怕是再小的展览,廖维鸣都会把初稿和完稿拿给温梦看。甚至还要一起讨论,征求意见。
可唯独这次,他已经瞒了她快两个月,说什么都不让她去画室。一个人神神叨叨,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不说算了,下周我找个时间自己去看。”温梦学着他的样子,摇摇头。
廖维鸣乐了两声,又一脸严肃的拒绝了:“你不许来画室,来了我也不会开门。开幕当天再带你去展厅,在这之前——保密。”
场景莫名有些似曾相识,从温梦的脑子里滑了过去。就好像很多年之前也有过那么一次,她要看一幅画,但廖维鸣偏是不给。
是怎么一回事来着?
过了太久,记不清了。
恰好此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您有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
温梦随手点开,看清内容之后愣住——申请添加好友的人,竟然是李彦诺。
她没有直接确认通过,而是扭头看向廖维鸣,心里莫名惴惴的。
廖维鸣感受到她的视线,顺着她手的方向把眼睛垂下去,看见了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
温梦以为廖维鸣多少会说点什么。比如“不要加他,我会在意”,或者“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情,那就加吧,我理解你。”
可廖维鸣没有。
他只是拿起遥控器,调大了音量,恨不得打成满格。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屏幕上,态度显得坦然,甚至有那么点漫不经心。
温梦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在“新添加的好友”那里点击了确认。
哗啦。
电视上突然响过浪花拍打礁石的巨大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