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树,是一棵大杨树。
我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呆在什么地方。我从出生起,就被固定在一个位置,无法挪动,能看到的视野也非常有限,只能看到自己树下的那一小片地方。
我努力地长高,努力地长大,视野范围也只是从更低的地方,变得稍微高了一些,被固定的视野,还是只局限于树下的那一片地方。
这样的日子很枯燥,也很无聊。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白白嫩嫩的,乖巧可爱,在他妈妈的怀里,从来也不会哭,也不会闹,乖巧得过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说说那个小孩子不正常,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我却认为,那个孩子十分正常。
不会哭,不会闹,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这有什么不好吗?
这些特点和我们大树非常相似的,也许,那个孩子和我们大树才是同类。
不过,我很快就知道,那个孩子和我们大树不是一个同类的。
他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声音咯咯咯地响,十分清脆悦耳。
后来,我又发现,那个孩子和我们大树不一样的地方。他不仅会笑,他还会走路,甚至还会小跑几步。
我开始羡慕那个孩子。
因为我从出生起,到现在,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从来没有挪过地方,一直以来都被困在同一个地方。
那个孩子渐渐长大,走路的姿势也从小时候的摇摇晃晃,变得更加平稳了,也不再摔跤了。
那个孩子似乎很喜欢我,他开始会走路之后,几乎每天都会到我的树下来,正好就呆在我的固定视野范围内,让我可以看见他。
刚开始,他来到我的树下,是站着的。
他从来也不吵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和我并排站着,十分安静,仿佛他在假装一棵大树。
我喜欢我的这个“同类”。
后来,我的这个“同类”,变成聪明了。他再次来到我的大树下面时,手里多了一张矮小的方形木头凳子。这个“同类”会安静地坐在凳子上。
有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有时候他在画画。
我固定的视野正好可以看见他摊开的图画本,我看到他似乎画了许多的小动物,只是这些小动物都是黑色线条勾勒的,那个小孩从来不给自己的画涂颜色。
自从有了凳子之后,那个孩子在我的树下呆得时间更长了。最长的时候,他呆了整整一天,直到他的妈妈下班回来喊他吃饭,他才离开。
那个孩子非常有毅力,无论刮风下雨,他每天都会来我的树下呆一会。如果下雨,他可能只看我一眼就走了。如果是晴天,他就会一直陪着我。
对,没错,是陪着我。
我总有一种直觉,那个孩子,他就是在陪着我。
也许,他并不是我的“同类”,但是他愿意假装成我的“同类”陪着我。他不说话,不动,安安静静地陪在我的身边。我甚至还产生了一种十分自恋的错觉,也许这个孩子不喜欢说话,就是在模仿我。
可是,我是一棵树,一棵大杨树。我不动,不说话,并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由我自身决定的特性。这样的特性,不应该是一个孩子该学的,我不是一个人类孩子模仿学习的良好参照物。
这个道理,那个孩子却不知道。
他还是每天都来陪我。他每次来时,站着或者坐着的那个位置,都是在我视野能看到的那一小片方寸之地中。他像是是故意让我能看到他似的。
久而久之,我习惯了这个不一样种族的“同类”,也开始享受着有一个“同类”陪伴的感觉。
我是一棵树,从出生开始,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直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挪过地方,更没有见过我真正的同类。我孤独很久了,现在终于有一个“同类”出来陪我了,即使他和我长得并不是那么像。
但是,我很快就发现,陪伴着我的这个“同类”似乎过得并不好。
他经常在我身边假装大树陪我时,被他真正的同类们欺负着。那些欺负他的“同类”们,会肆无忌惮地说出辱骂他的话,甚至还会动手打他。
我看到有人欺负我的“同类”,我很生气,我想要帮他,但是我只是一棵树,我一动都不能动,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去帮助我的“同类”。
我很伤心,也觉得愧疚。
我的那个“同类”,他明明不是大树,却假装大树陪了我这么久。从他刚刚会走,到现在已经开始学习计算数学题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每天都会来陪我呆一会,让我漫长又无聊的生命终于变得不那么无聊。
我很感激他,也享受着他带来的陪伴。可是,我却在他被欺负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欺负,无法帮他,也无法报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