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思崖垂首看着桌上的五子一圆,好半晌没说话。
林璞将自己的推测讲完后,重又结合自己入道以来的所有经历,线索勾连细想了一遍,确定没什么疏漏,此时抬眸望过去,才发现师兄的反应有些不对。
她担忧地唤了一声师兄,袁思崖抬头看她,剑眉一扬,展颜笑道:“怎么,怕我接受不了?”
飞仙之事实情如此,却也不比他们原先以为的“真相”好上多少。
以前是以为被万年前的仙佛舍弃断了前程,现在得知是被邪神玩弄于股掌之中。
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皆是仙神造化捉弄,以致今日境况,令人唏嘘。
袁思崖掸了掸道袍上被他捏碎洒下的茶盏飞灰,淡淡道:“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俗世凡尘里,轮回钉死了多少人的前路。
老叫花子讨饭,穷泥腿子种田,新兵蛋子送死,富家小子享福。出身框死了命格,谁的人生不是在生死簿上早写好了的?”
小莲妖在师尊的授意下,连忙捧着滚水茶壶重新给大师伯又沏了一壶新茶。
袁思崖接过茶盏,浅浅笑道:“修者好歹跳出了轮回,万事皆由自己做主。即便最后被邪神算计摆了一道,以往的修行也不是徒做无用功……”
“至少我们做的可不是无用功。”
说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妖鬼里不知有多少原本心志坚毅,一心慕道刻苦修行的。
譬如绩庐,他天资卓绝超凡、悟性惊人,一门心思全在求道登仙上。”
“我分心于宗务,他早早卸下宗主之职一心参悟修行;珑吉痴迷于术,不去潜修反而总想着约谢师妹打架,他草草传了一半的道法给门下弟子就去闭关。
我赏花踏青云游阅景,他在修行;珑吉呼朋唤友饮酒喧闹,他在修行;我们三人结伴出行探幽,结束后我与珑吉游览觅看古迹文明,他专心向道寻造化契机还在修行”
这样存天理灭人欲,逼着自己断灭凡情,瞧上去是迎合了修行世界对“求仙者应当清心寡欲、迎合无情天道”的广泛认知,但实则就像是把自己修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巨木看似能遮阴庇佑众生,却又超脱于外俯视生灵,高高在上,受万灵敬畏。
既符合俗民百姓对修仙者的认知看法,又满足了修者自己的傲慢自得心态。
可你本来就是个人,仙人也是人,活成颗树有什么意思?
袁思崖捧着茶品了品,挺满意。莲妖师侄泡茶的手艺可比小兽人们强多了。
“我们一行人哪怕来了这里,做的事情也都有意思。绩庐他们数万人却是费尽心思变成了丑八怪,跑去大世界周旋谋划”
“我俩当年还争论过,但谁都说服不了谁。”
他笑得愉快:“可现在回看他们,堂堂归仙老祖,隐姓埋名,纡尊降贵东躲西藏忍辱负重,做的都是无用功哈哈哈!”
至此,关于妖鬼起源,师尊和二师姐的去向,灵炁大世界和一百零八小世界,还有这一方“假仙界”
既往诸事便都一一水落石出。
天门飞仙之事牵扯出了万年前仙佛与白神的博弈,这是邪神布下的阴险杀机后手。
林璞自入道以来,眼界就被拉得极高。
抚养她的是此界上个纪元的大能遗民,教养她的是大道飞仙红绫真君。
她一路经历波澜壮阔,或结识或听说了无数了不起的厉害高手,再怎么风采卓绝、盖世无双的人物她也见过。
哪怕不算同门,她好友爱人也俱是天骄,小师叔自己的步子也稳稳踏在了大德前辈们所行进的道路上。
所有这些人中,最叫她敬佩的,不是惊才绝艳的道君师尊,当要数北冥所见的阳冥佛国大士爷座下众僧,还有万年前舍身卫道的仙佛大能。
现在还要加上大师兄和一众在诛仙之战里牺牲和之后改法的前辈大德。
与之对比起来,白神着实面目可憎可恶。
祂现在还无法定位灵炁大世界的位置,就算定位了也进不来。
可后来的邪法改史,杀人后抹去道君留下的提醒,还有联络利用妖鬼等等等等诸多劣迹斑斑造成恶果的恶事,都是那群生而为人却偏要去做邪神走狗的信徒们做下的。
这笔账还有得算。
不过这也是日后再考虑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