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年里孤身经历的无数日晒雨淋,一人在偌大的东境奔走寻人时的孤寂与黑夜,还有岁月漫长难熬的思念,皆被林璞一一略过,藏进心里酿成醇香醉人的情意。
她不说,但灵沂从她眼里都看到了。
信念崩塌后心头积压疯长的魔念逐渐消退,灵沂靠到她的肩窝处,柔顺乖巧地仰头,专注地听她说话。
“……后来我便寻到了那处沼林,还找到了这个。”
林璞手心摊开,是一枚剔透洁亮的红珀耳坠。她笑着替魔女戴上,手退开时,被灵沂探手滑入她手心扣住。
林璞笑着抬手在她手背上吻了吻,“你在沼林杀的那个男修是妖鬼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小师叔又问:“他们大费周章把你引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灵沂还是不答,靠在她怀里无端提起了一段远古往事。
“阿璞,你可曾听说过‘绩庐真人’的名号?”
那是两千多年前的前辈了。
绩庐真人是绩庐剑宗的创派祖师,与剑域前任掌教、林璞的大师兄袁思崖是同一时期的高人。
绩庐剑宗存留于世的时间虽短,犹如昙花一现,今日早已寻不见门徒踪影。
但在鼎盛时期,却能仅凭祖师一人的名号,便一跃跻身于一流大派行列,几乎和几大天宗平起平坐。
由此便能看出,绩庐真人该是有多么了不起了。
不仅如此,绩庐真人还曾与当时的孤鸣山大魔君珑吉结怨。
真人亲率七十二门徒,拜山天魔崖兴师问罪。
魔徒向来混横,叫他们低头服软,简直比升仙还难。
更何况两派尊长只是理念之争带来的摩擦,本就分不出对错来。
孤鸣山态度强硬不服软,绩庐真人和珑吉魔君于云上恶斗,不小心劈了孤鸣山一道孤峰,这便打出了真火。
孤鸣山万千魔徒倾巢出动,欲要围剿绩庐剑宗。
而绩庐真人座下七十二门徒于天魔崖下结成阵法,放言魔徒一旦冒犯杀入山门,便要碎了天魔崖,毁了真魔殿。
眼见两派大打出手,即将殃及修行世界酿成惨案,时任剑域掌教的袁思崖联合其余各大天宗前来调停,总算将战火扑灭。
可这场冲突以后,袁思崖和珑吉魔君及绩庐真人都有了交情。
有他在中间做调解,几百年后,魔君与绩庐真人倒也化干戈为玉帛,三人逐渐成了莫逆之交。
有这一段交情在,且袁思崖和珑吉都曾是两大天宗的掌权人,再加上当年三位相交莫逆的好友皆于五百年内相继飞升离界,这段友谊便成了修行世界的一段佳话。
后辈修士们几乎人人都知晓绩庐真人的名号,林璞自然也不例外。
“剑域应当与我孤鸣山一样有典籍记载,绩庐真人好穿青衫,文士装扮,使一柄扇剑,出手时十六根扇骨化作十六柄斜贯天空的三百丈穿空巨剑。”
林璞微微皱眉,“也许,那妖鬼穿的皮囊是绩庐剑宗的传人?”
灵沂靠在她肩上,螓首轻摇,低声道:“我与那青衫妖鬼交过手,他虽修为只是半步逍遥,但使的,就是正统完整的绩庐剑法。”
绩庐真人当年飞升得太突然,未来得及将完善后的道统功法传下,所以绩庐剑宗才会后继乏力,只昙花一现便衰败了下去,消失湮灭于历史长河中。
灵沂眼神莫测,面容微冷。
五年前,那披着人皮的青衫妖鬼亲口对她戳破了笼罩灵炁大陆万年的弥天大谎。
“哪有什么得道飞升成仙,修行修到最后,求仙者推开天门进入的,是大陆东极另一头被混沌海隔断的一方死地世界……”
“魔君以为妖鬼是怎么来的?我们本为此界‘仙人’,为了重返人间,被混沌浊腐了法体仙骨,修为暴退至少一大阶,扛过了至浊的污垢黑海,这才有机会变成墨骨从东极上岸。”
“你们绞尽脑汁想抹除杀灭的妖鬼,其实是从灵炁大陆和再下面的小世界飞升上来的‘仙人’;你们供奉敬仰的仙佛始祖,才是改法天道、为天地设下囚笼禁锢修者的‘敌人’……”
“虚空魔天专门为之空出一道新生神格的无相魔君,多么了不起啊!”
青衫妖鬼,也就是重返人间的“绩庐真人”。
他眼中疯魔与趣味交缠成癫狂的恶意,看着魔念暴涨、青丝飞舞双眸染墨的美人,声音好似毒蛇嘶鸣:“可你永远也去不了魔天,你天资越快,修行越勤勉,离我们就越近。”
“这世间升仙的路已被万年前的神佛们给堵死了。
白神突破不了天道法则无法进来,我们也出不去。修行的尽头不是梵音仙姬、大道相迎,而是被丢进一方囚笼困界,或者,变成跟我们一样的黑骨妖鬼重返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