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时与人有深切的交联,负面与正面情绪交织在一起,便会碰撞出叫人既心怯又着迷的悸动。
当初那个才第三境的小修,就是这样叫她吃了几回憋,又爱又恨,硬是在她魔心上挠出了一道缝,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只不过魔女没有像林璞一样,受过如此缠绵的折磨。
林璞是坚定的。
在她眼里,林璞一直都果敢聪慧又固执,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允许就靠近一点点,她不愿意就退开。
主动权总在灵沂手上。
林璞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自己患得患失的不安。
开始时连箭讯也不敢直接给她传。后来亲近了,哪怕偶尔泛酸吃醋跟她说两句龙烛的坏话,也只是孩子气一般的抱怨,叫人瞧了好笑,并不放在心上。
好似只要灵沂态度暧昧地不拒绝,她就能怀着一腔热忱的爱意一直远远等着。
而魔女性子从来就是恶劣的。
龙烛对她的好感被她一步步交织引向爱意,剑域小师叔也不例外。
她在俗世里学会了怎么样玩弄欲望。情生欲念,欲念的暗面便是妒忌与占有。
反之,妒忌与独占欲被催生出来,情意便也不远了。
她的忠告,她的欲拒还迎,她的另眼相待,都是魔女一步步设下的罗网,两人俱都心知肚明。
以林璞的聪慧,难道看不出当年初见时,魔女对她的亲近,大半都是由于真君符篆而误以为她是莫娴君看重的晚辈弟子吗?
与对龙烛一样,灵沂对她的好,从开始就不单纯。
林璞自小就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孩子。
直到祭祀的逝去、真君的离开,林璞所有压藏在心底的不安全部爆发,识海迷劫化作心魔盘踞,放眼望去,识海里尽是一片茫茫蜃雾。
祭祀的死只是引子,林璞第六境的心魔和坎坷,其实大半都和当年的道子龙烛相似,与魔女蓄意的引导有关。
祭婆婆从莽山十九镇里挑出一块璞石,捧着她不染尘埃,护着她不移了性情。
再是两位前辈在化境里十来年的悉心教导,将璞石打磨雕琢成一块美玉,教养出一个热忱侠义的好孩子。
却不料被魔女网住了。
只她与龙烛不同的是,龙烛的情意与独占欲催生出了控制与贪婪,裹挟着自大与狂妄骄傲,叫灵沂毫无负担地利用换来前程,反手将他推作替罪羔羊。
可面前这傻瓜一直什么都知道,却把一切都埋在心底,什么也不说,用炙得发烫的情意包裹住心底患得患失的不安惶恐,闭着眼一头撞进来了。
撞得灵沂胸口发闷又发酸。
灵沂心头软得厉害,素手轻抬抚上眼前人的脸,在她眉眼间轻轻描绘而过,继而转身背靠着她取出了一卷画轴。
“阿璞,我有东西要予你。”
林璞把人揽在怀里,将画卷徐徐展开。
白墙青瓦的小院中有一颗高大的梧桐木,树下一顶方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正愁眉苦脸趴桌上做功课。
她瞳仁是橙棕色的,似刚挨了教训,此时正握笔噘着嘴不服气,右颊上显出一个小小梨涡。
一名黄衫女子则侧立站在女孩身旁,微微倾身,玉指点在书页上,似在指导说些什么。
而二人不远处,一位白发布衣的美丽妇人正在纳鞋。她面容栩栩如生,含带笑意温柔地瞧着这一大一小。
远山白雾缭绕,桌上茶香袅袅,便好似乡野寻常人家温馨平凡的一日。
泪滴滚落在魔女肩上,灵沂没有转身,只是乖顺地依偎在她怀里,侧头抬手拭去林璞脸上的泪痕,声音温柔。
“我以最易保存的鲜艳晚霞入画,若无意外的话这幅画卷当能留存许久。当年我只在化境见过婆婆一面,也不知有没有将她老人家的神韵画下来。若有不妥帖的,你告诉我,我再改改。”
林璞摇头,一手将她腰腹搂紧贴在身前,偏首吻了吻她的侧脸。
“没有不妥,与我幼时记忆一模一样,丝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