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观后山的野樱开得肆意,粉白花瓣簌簌落在石阶上,给青灰道观镶了道温柔的边。我立在丹房中央,任师父枯瘦的手指搭在腕间。镇魂铃在梁下轻轻摇晃,符咒上的朱砂已褪去大半血色,倒像是被春光晒暖了的云霞。
"脉象倒是稳了。"师父收回手,拂尘扫过案几上散落的医书,"只是灵识损伤还没有完全好,往后切记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话音未落,萧羽裳已跨步上前,靴子碾过花瓣发出细碎声响:"放心,我盯着他!"她斜睨我一眼,发梢还沾着晨练时的草屑,"在他施法前我会打晕他!"
林宇从门外探进头,手里晃着新办的高铁票:"这次比较远,我买好票了。。"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师父转过身,目光扫过我们三人,最后落在萧羽裳攥着刀柄的手上。观外山风穿堂而过,吹得供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
"萧丫头,楚寒就交给你了。"师父忽然笑了,眼角皱纹里盛满三月的阳光。他抬手取下墙上的古画,露出背后暗格,取出个缠着金丝的小瓶,"这是观中百年的护魂丹,你先吃一粒。之前你身体太弱,虚不受补。"丹药入口化作暖流,我望着师父转身整理道袍的背影,突然想起去年寒冬里,他那句轻声问的"疼不疼"。
山门下,林婉也来送行,她将新配的香囊塞进我怀里,药香混着花香:"里面是些安魂凝神的草药,有助于你恢复。真想和你们一起去,可是画灵恢复还得不少时间。"
萧羽裳已经发动了越野车,鸣笛声惊起满树山雀。我回头望向渐渐缩小的道观,师父立在观门前的身影越来越小,却始终挥着那柄青灰色的拂尘,像是在挥别寒冬,也像是在迎接新的启程。
越野车拐进梧桐掩映的小区时,萧羽裳转动方向盘的手腕明显松快了许多。林宇在后座探出头:"不是赶火车吗?"她没搭话,只是伸手按下车窗,让带着玉兰香的风灌进车厢。我望着她耳后新长出的碎发被吹起,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把战术装备穿得笔挺的姑娘,已有近半年没回过家。
楼道感应灯亮起的瞬间,防盗门"咔嗒"打开。穿着碎花围裙的苏明薇站在门口,鬓角的白发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柔光:"小羽!"萧羽裳的肩膀僵了僵,随即大步上前拥抱母亲,后腰的云雷纹刀鞘磕在门框上发出轻响。我瞥见玄关处的相框——穿警服的男人揽着扎马尾的小女孩,笑得爽朗。
客厅茶几上早摆满了零食,虾条的包装袋堆成小山,可乐罐上凝着水珠。萧羽裳瘫在沙发里,撕开一包薯片的动作行云流水,马尾辫随意地歪在脑后:"楚寒,吃这个!"她递来的包装袋还带着体温,而苏明薇正往林宇手里塞洗好的草莓,笑得眼角弯弯:"小林多吃点,别客气。"
"我感觉自己像个电灯泡。"林宇咬着草莓嘟囔,却偷偷往口袋里塞了两颗糖。电视里播着晚间新闻,萧羽裳的母亲忽然指着屏幕:"上次新闻说的解救行动,是不是你们。。。"话音未落,萧羽裳已经抓了把薯片塞进她嘴里,母女俩笑作一团,惊得阳台的鹦鹉扑棱棱乱飞。
暮色渐浓时,我站在飘着饭菜香的厨房里接水,看见萧羽裳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易拉罐,眼神难得柔软。她身后的墙上贴着泛黄的奖状,最显眼处挂着枚二等功勋章——和她父亲警服照片上的那枚,一模一样。我看到了一张泛白的报纸,标题"缉毒警萧远川英勇牺牲"刺得人眼眶发烫。
晨光爬上萧羽裳家的窗台时,我正望着客厅墙上的全家福发呆。照片里身着警服的萧父将年幼的萧羽裳高高举起,父女俩的笑容被定格在泛黄的相纸里。忽然传来塑料袋的窸窣声,转头便看见萧羽裳穿着粉色兔子睡衣,头发乱糟糟地抓着袋薯片:"醒啦?我妈熬了粥。"她说话时腮帮子鼓鼓的,和执行任务时那个冷面如霜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两日里,我见识到太多她的另一面。会和母亲抢遥控器看偶像剧,为了最后一块红烧肉跟林宇斗嘴,甚至蹲在阳台给多肉浇水时,还哼着跑调的老歌。可当收拾行李时,她的动作又恢复了利落干脆,战术背包里的装备分门别类摆放整齐,仿佛之前那个爱撒娇的女孩从未存在过。
出发那天,萧羽裳换上笔挺的战术装,我们在站台与萧母告别,苏明薇往我们手里塞了好些自己做的熟食,红着眼眶反复叮嘱:"万事小心。"火车汽笛声响起时,林宇望着窗外感叹:"真没想到萧姐还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萧羽裳瞥了他一眼,虽然长刀办理了托运,但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刀鞘的动作,"到青崖站还有八个小时,先研究下线索。"她掏出平板电脑,屏幕蓝光映出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青崖县,这座依山傍水的边境小城,也是历经战争炮火的见证者。
青崖县之行虽然花了点时间,但我们非常顺利的完成了此行任务。返程的路上,林宇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开着车,萧羽裳翻看着这次行动的记录,我靠在窗边闭目养神。可突然之间,镇魂铃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嗡嗡声响彻车厢。
我猛地睁眼,运转术法探查,一股阴冷诡异的气息顺着车窗缝隙钻入,那气息带着独特的腐朽感,和当初沼泽遇到的阴阳师施展的术法一样。我脸色骤变,抬手示意停车:“有情况!”车子稳稳停下,我蹲下身仔细查看,发现路面上竟有几处若隐若现的樱花状符咒,虽然已有些模糊,但符咒边缘暗红的朱砂痕迹还未完全消退。我心中有些惊讶,这般阴阳师去年敢被驱逐,今年又来了,不过看这术法痕迹,修为并不高深。
萧羽裳立刻警觉起来,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又是倭国术法?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林宇也凑过来,一脸疑惑:“之前完全没发现任何迹象,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谁也想不明白这些阴阳师的目的,可这诡异的术法痕迹,显然预示着不寻常。
一番商议后,我们决定兵分两路。林宇先将英烈遗骸安全送回,毕竟这些遗骸不容有失;我和萧羽裳则循着这微弱的术法痕迹追踪下去。看着林宇驾车远去,我和萧羽裳对视一眼,朝着探查的方向出发,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又神秘的气息。
青崖县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我和萧羽裳穿着普通的连帽雨衣,缩在街边不起眼的小面馆里,透过蒙着水雾的窗户,死死盯着对面那栋老旧的居民楼。
“就是他们。”萧羽裳压低声音,用筷子轻点桌面。二楼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窗户前,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倚着窗台抽烟,动作随意自然,若不是我留意到他们点燃香烟时,手指刻意摆出的奇异结印,恐怕也会把他们当作普通的加班族。更令人心惊的是,每当有车灯扫过,他们的影子竟会在墙上短暂扭曲,呈现出诡异的飞鸟形状。
待两人返回屋内,我们迅速结了账,装作散步的情侣靠近居民楼。萧羽裳看似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的石子,实则是在探测地面是否设有结界。我则悄悄调动灵力,感知四周的异常波动,镇魂铃在怀中微微发烫,警示着危险的临近。
午夜时分,雨势渐大。我们趴在对面楼顶的水箱后,目睹那两个男人拎着黑色皮箱走出单元门。他们的步伐看似随意,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监控探头的视角。萧羽裳立刻掏出手机,给林宇发送定位,而我则紧握着兜里的符咒,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当两人钻进一辆黑色商务车,车子朝着城郊方向疾驰而去时,萧羽裳跨上提前藏好的机车,黑色皮质手套握紧车把,引擎轰鸣声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我刚在她身后坐稳,她突然偏头:"抱紧了。"带着硝烟味的话语混着温热气息拂过耳畔,我还未反应,机车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黑色商务车的尾灯在雨幕中忽明忽暗,萧羽裳的身姿随着弯道倾斜,后腰肌肉紧绷如弦。我下意识揽住她的腰,掌心隔着战术背心触到紧实的线条,能感受到她因专注而起伏的呼吸。"他们拐进滨海大道了。"她的声音被风声撕碎,我低头查看手机定位,却发现屏幕上的红点正在诡异地扭曲,像是被某种力量干扰。
雨势愈发凶猛,机车溅起的水花打在裤腿上,寒意顺着脊椎蔓延。萧羽裳突然加速,轮胎与积水摩擦出尖锐声响。我看见她脖颈绷起青筋,握油门的手指青筋显现——这场追逐远比表面危险。
萧羽裳突然急刹,我几乎撞上她后背。前方路口,商务车的尾灯消失在浓雾中,而路边的交通指示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用朱砂绘制的樱花印记,花瓣边缘泛着不祥的血光。"玄穹洞明,真瞳启照!"我和萧羽裳施展法诀开启天眼,一座巨大的结界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拿出符纸花了两张敛息符并递给了萧羽裳一张,萧羽裳将之贴在衣服内,驾驶机车缓缓驶入结界,雨幕骤然变得粘稠如墨,路灯在雾气中晕染成诡谲的光斑。萧羽裳摘下头盔,湿漉漉的马尾扫过我手背,带着冷冽的金属气息:"结界核心在西南方向。"她刻意放缓车速,战术靴不时轻点地面,试探着结界的虚实。我的镇魂铃却在怀中反常地沉寂,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
转过第三个路口时,那辆黑色商务车歪斜地停在路边,双闪灯在雨夜里明灭不定。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半跪在车轮旁,扳手敲击声在寂静的街道格外刺耳。可当我们骑车经过时,一眼就看出来他在假装修车。
"另一人不见了。"萧羽裳压低声音,她将机车停在巷口,指尖划过车座下的暗格,取出两枚微型摄像头。我们装作路过的情侣,撑着伞靠近商务车,我“好心”的询问要不要帮忙,萧羽裳则假装打电话,将定位器粘在车底盘。就在这时,街边便利店的玻璃倒影里,我看见一抹黑色身影闪进了巷尾的仓库。
仓库铁门锈迹斑斑,门牌上的"青崖粮油"字样已剥落大半。萧羽裳刚要推门,我刚进拉住她——门上贴着半张褪色的五芒星符,边缘泛着新鲜的朱砂痕迹。"小心。"她抽出藏在靴中的匕首,刀刃映出我们警惕的面容。
我们没有直接进去,绕到一处窗户附近先窥视一下,腐木与符咒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而仓库黑暗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英昌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倭国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