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宁帝提着下袍,急切地奔进了荣极殿。两名侍卫尾随,目送皇帝入内后,左右把守住门口。
荣极殿是皇贵妃藤洛丹舟之寝宫,贵妃出身琉璃朝岐族世家,元启元年,琉太祖率芝族同袍,击败岐族,统一全国,藤洛家为新朝所用,统合新旧仕林,人才辈出,至于今日。
贵妃之兄长藤洛启法,文武双全,科举中进士第叁十七名入仕,镇边平叛屡建奇功,如今官至大将军,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更受九锡。
由此朝堂内外,无不慑服。其路遇芝族王公贵族,亦不跪拜,一些旁落宗室甚至反而拜他。更常与厉亲王绍烈辛书信互斥。芝族王公对此多有不满,担忧岐族势力过盛,终成大祸。
懿显皇贵妃藤洛丹舟,五年前进宫时年仅十六,生得肤白如雪,娇俏可爱,又才情兼具,懂规矩,知礼仪。
宫中规矩,皇后在世时不得册封皇贵妃,而藤洛丹舟短短几年,便破例受封皇贵妃。可惜,生两子皆早夭,此时刚生下皇十四女不过半月。
细数这五年间,昊宁帝子女,竟全是懿显皇贵妃所出。
富丽的荣极殿内,却氤氲着不相称的愁云惨雾。远远听到皇贵妃的抽泣声,宫女们跪在地上不住求饶。
内殿的香炉依旧袅袅,帷幔轻垂,
眼见绍涂辛心急火燎地冲进内殿,众人赶忙请安。
藤洛丹舟也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下榻,正要跪拜,却被皇帝一把扶住。
“爱妃,免礼。”绍涂辛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床上,喉咙发紧。“皇儿怎么样了?”
藤洛丹舟倒在皇帝肩膀上,声泪俱下,发鬓凌乱,指甲深深嵌入锦被之中:“臣妾照护不周惊了她……他才……才走的……”
一旁的摇车里,一个尚未满月的婴儿,被包裹在银红襁褓中,面如白纸,绍涂辛伸手一探,已是气息全无,小小的脸蛋,触手冰凉。
这是她的第叁个孩子,也是他的十四公主,唯一一个由他亲自取名、亲自抱过的孩儿。
再看怀里的藤洛丹舟,嘴唇发白,不住哆嗦着。绍涂辛心里一疼,紧紧搂住她,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丹儿不要责怪自己,是这孩子不孝,害母亲担惊受怕。你没你没事就好。”
说罢,慢慢将皇贵妃放倒在榻上,随后倏地站起身来,目光如刺,刺向跪在地上的宫人:“宗庙大典在即,内务府连一个小孩都看不住?宣太医总署全部御医,给朕一个交代。”
宫女们听令,面露惧色,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不敢多言,只得纷纷提着裙子,奔向殿外,眨眼不见了影。
藤洛丹舟静静地躺在榻上,她已经太累,连哭都没有力气。
入宫以来,皇贵妃所出,连连早夭,无一例外。反观芝族妃嫔,即便地位低微,一旦有嗣,大部分都能健康成长。
绍涂辛心中悲痛,隐隐感到背后有一股强大势力在操纵后宫,一切都藏得滴水不漏,甚至可能是几股势力联手的结果。
且皇贵妃长兄藤洛启法,居功自傲,目无尊卑,滥权结党,长此以往必将威胁皇权,可碍着皇贵妃在,昊宁帝一再偏袒,如今,终于到了极限。
他当然爱贵妃,可皇帝是不配爱的,除非他爱她胜过爱自己。权力的稳定,才最重要。
天下没了,皇帝又何处可去?
保权,就是保天下,保自己。
此情此景,绍涂辛只能颓然地坐在床沿,紧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暗暗咬着牙,悲伤地看着他最宠爱的女人。
“该死的太医,有什么用,杀了。”绍涂辛狠狠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