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尘挣扎着起身,想跪地给谢靖行礼,白衣内藏着的血包随着他的挣扎被短小的银针刺破,背上瞬间多了些鲜红色彩。
离的近的官员,闻着冲鼻的脓血味,忍不住避了避,也有心软的,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谢微尘按照苏落的吩咐,觉得演够了,才将后半句台词缓慢说出,“儿臣……伤口未愈……无法起身,还……望父皇恕罪。”
三人甫一入殿,谢靖便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绿衣飘飘的苏落。
广袖一扬,谢靖的话语里辨不出喜怒,“都起吧,你好好趴着便是!满身血腥上殿,真是晦气!”谢微尘到了,谢靖不但丝毫不关注他的伤势,还将话题一转,绝口不提两块异石之事。
苏落起身,在御座西南侧精准的找到了苏冷融的身影。
“朕前段时间,新得了一道丹方,名唤长生,想必诸位都知晓。昨夜子时天时地利,丹练成了,既然太子伤的如此重,这丹便赐给太子以表朕的慈父之心。”
“陛下圣明!”百官的声音一同响起,带着浓浓的班味。
随着谢靖话落,内侍将早已备好的丹药呈放到了谢微尘面前。
白玉盏中的丹药通体鲜红,两指宽,圆润如珠,泛着奇异的腥香味,苏落离的近,被窜入鼻腔的气味冲的差点呕了出来。
谢微尘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下,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他面色不变,只是声音低了几分:“儿臣谢过父皇。”
谢靖一步步走下丹陛,龙袍扫过台阶,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在谢微尘面前站定:“其实此丹也有你的功劳,前段时间你放的血,有一半都被加入了丹丸之中,混着少女血,男同肝,佐以五灵脂、丹砂、流珠、黄金石、秋石、人中黄、龙涎香等一同炼制了七天七夜方成此丹。”
随着一个个名词从帝王口中吐出,帷帽下的苏落莫名打了个激灵,先不提人血和人肝,丹砂和流珠其实是朱砂和水银的别称,汞含量超高。秋石是童子尿的结晶,人中黄是甘草浸粪汁。前两样能毒死人,后两样能恶心死人。
见谢微尘迟迟没有动作,谢靖忽然蹲下身开口问道:“怎么不服?朕记得你小时候,最想吃的便是吃糖丸了,你看这丹和糖丸多像。”
当了官有了权,个个都想明哲保身,宽阔的殿内死寂一片,每个人的呼吸都仿若可闻。
谢靖一日为君,谢微尘便永远是臣,君王赏赐,臣子无法拒绝。
谢微尘撑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的颤了一下。腥气入鼻,瞬间勾起了前三世的记忆。
这丹药他吃过三次,也被折磨了三次,他记得前两世是在谢靖的寝殿,彼时他尚不知炼丹的材料,是自愿服下的。第三世则是在御花园,被按着强塞入口。如今看来,同样避免不了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眼看谢微尘苍白修长的指尖就要触到那沾了人命的长生丹,苏落突然伸手,握住了谢微尘青筋凸起的手背,她清亮无比的嗓音落入殿内每个人的耳中。
“陛下容禀,此丹既含殿下精血,当按仙家规矩以无根水送服,否则药性相冲,恐伤大周龙脉福泽。”
西南侧的苏冷融豁然转身,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再怎么压音调,他都能听出来。松弛苍老的皮肤剧烈抖动着,浑浊的瞳孔骤然紧缩。
苏冷融身后的左冯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了半步,手肘撞上了右冯翊的朝笏。“哗啦”一声,象牙朝笏落地,在寂静的大殿里砸出令人心惊的脆响。
右冯翊慌忙弯腰去捡地上的朝笏。
“苏大人你怎么了?”问话的是左冯翊。殿前失仪也是大罪,他需要及时甩锅。
苏冷融枯瘦的手指同他的面色一般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佝偻的背脊瞬间绷得笔直,像是突然撞邪了一般,他的嗓音有点虚,“无碍,方才耳道内突然传来剧痛,无碍。”
苏冷融这两声“无碍”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苏冷融的反应苏落尽收眼底,她很满意。谢靖扫了一眼并未计较,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苏落身上。
谢靖肃然问道:“你是何人?”
苏落收回目光,俯身将长生丹推到谢微尘够不到的地方才缓缓开口,“陛下问的是以前还是现在?”
谢靖将右手背在身后,目光锐利:“以前与现在又有何区别?”
苏落明白,寥寥几句说服不了谢靖,她得给他描述一个完整的世界观,让他获得切身利益才行,那丹丸她自己吃也不会让谢微尘吃,重伤刚愈,再来个重金属中毒,身体必垮。
提前备好的话语从苏落口中款款而出:“这区别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