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俊成转向老人,真切道:“老祖宗,我不想害了若嵋妹妹,她丧了母亲,盼着有个人将她爱护。嫁给我,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她后半生只会被困在冯家柳氏的这个身份里,度日如年。”
老夫人一怔,倒不想是这个原因,可她觉着冯俊成想得太多了些,他大可以善待若嵋,不就没了这些顾忌?
冯老爷一拍桌子,“你和谁学的这一通浑话?”
本以为董夫人也要帮腔,谁知在冯俊成说完后,董夫人却只是拿起手帕掩面,扭转身去抽噎。
“混账,你随我来!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打得你再不敢忤逆尊长!”
“老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冯俊成挨了一顿藤条,益哥儿在旁代他哭似的,喊得嗓子都哑了,白姨娘要将益哥儿带下去,冯老爷却大有借他立威的架势,偏要益哥儿在旁瞧着。
饶是如此,冯俊成也没有半点要松口的意思。抽破了皮,抽破了衣裳,也没有松口。
他不松口,冯老爷却是不能再打了,到底是亲生的儿子,便让他在祖宗牌位前跪着认错。
不等冯家人先提着冯俊成去往柳家请罪,柳家已然从徐同那得到消息,携家带口登门。柳若嵋还穿一身素白,身上戴孝,举家不让她来,她偏要来。
可来了,也只能默不作声地站在人堆里等冯俊成出来给个交代。
这五年间二人也曾在重大的年节上见过面,但都只是远远相看,她那时便感受到了冯俊成目光中的恭敬和疏离,但没有事实佐证,还能在心中宽慰自己。
丁忧三年,她也想过冯俊成一人在顺天府会不会忘了自己,有了心仪的女子。因此眼下当真有种说什么来什么的荒唐感受,不由在心中暗暗自嘲。
彼时冯俊成刚刚挨完一顿藤条,人还跪在祠堂。柳家人闯进去,撕破脸的话霎时堵在了喉咙口。
“这是做什么?摆出来给我们瞧的不成?”
柳老爷好生来气,他早将冯俊成当成自己半个儿子,出去逢人便要夸耀这个未来女婿,还觉得自家女儿丁忧三年,对他不起,这下好了,谁对不起谁都论不清了!
“冯兄,你这是先将人打了,好堵上我的嘴,叫我挑不出你们家的错处,是不是?”
冯老爷好面子,听不得刘老爷如此说,抄起藤条又要管教冯俊成,柳若嵋站在人堆里,本来以为自己没脸出声,见那藤条高高举起,她攥紧衣角,喊了声“住手”,旋即扭脸跑了出去。
冯俊成蓦然转身,见她也在,手撑膝站起身,忍痛追了出去。
此次回到江宁,为的就是当面与她把话说清,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欠他,即便他要走自己选择的路,也不能以牺牲另一个人作为代价。
“若嵋妹妹!”
柳若嵋跑得不快,冯俊成很快将其追上,他站到柳若嵋跟前去,后者没能将他绕开,便轻推了他一下。冯俊成疼得站不稳,又不敢强留住她,往后趔趄半步,没能叫住一心想逃的柳若嵋。
祠堂长辈见他们你追我赶地跑出去,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唱得哪出。董夫人站出来打圆场,说年纪轻的人想法一会儿一变,冯柳两家是世交,两个孩子又是相互看着长大的,这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婚姻之事,从没有自己做主的,要都自己做主,那还不乱了套了。
冯俊成本想翌日亲自登门去寻柳若嵋,
却得到她连夜去往应天府的消息。她有心逃避,冯俊成也没有预留时日追过去,只好作罢。
本该留下吃顿团圆饭,冯老爷气得连多看他一眼也不肯,直说气都气饱了,哪还用得着吃饭。
冯俊成索性在当晚拜别老祖宗和董夫人,匆匆赶回钱塘。
到达钱塘已是清早,青娥想着他明日才动身,捧着一盆子脏衣服,正要跟着几个婆子去往河边浆衣。
才出府门就见冯俊成的马车停在巷口,她狐疑望过去,发觉车架才刚回来不久,车夫还在清扫。旋即端上木盆折返回去,踏进二房的仪门,穿廊过院,进了冯俊成的庭院。
就见房门紧闭,里头传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您哪怕服一句软呢?”王斑吸了口气,“伤成这样得让青娥姑娘知道啊,不然不是白挨这顿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