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没有作答,她瞧着他,思绪忽然飘得有些远。她在想,他为何要追到山上来?为何在街上替她挡那一下?
“李青娥,我问你作何打算。”
青娥回过神,仍没有随即作答,她若有所思缓步来在房门外,思忖过后,她进屋从床上拾起一只包袱皮,那里装着的,本是她回家之后清点了要拿给秦孝麟的银子。
冯俊成见她进屋拿出一只包袱,少不得要问那是什么。青娥只将茶碗推开,当着他的面,在桌上将包袱摊开,里头是些散碎的银两。
冯俊成晓得秦孝麟要她三日内还清六十两,看她真拿出这么多银子,还是有些错愕,不过他很快发觉那包袱皮里没有六十两,至多只有一十几两,应当是她这几年的积蓄。
“大人,这钱是还给你的。”
青娥临时改变决定,重新将包袱扎紧,推给他,“这里应当有一十两,你回去称称,缺多少都找琪哥要剩下的,我只有这么多了。”
冯俊成如何料想得到,乜目问:“还给我?”
青娥颔首,“还你那一百两。”她笑了笑,“有多少算多少。”
冯俊成无暇深究其他,皱眉问:“那你呢?”
“我?”青娥不自然地眨眨眼,避开他不看,“三日后再说吧。至多挨几下打,他要真能养我一辈子,我还谢谢他哩。”
她故意说得轻快,冯俊成果真有些咬牙切齿,“李青娥,你怎么说得出口?”
“别生气冯大人。”青娥朝他笑,“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冯俊成提高声量,“我在问你把这些银子给了我,还拿什么和秦孝麟私了?”
青娥答的轻松,“大人,你会不明白?秦孝麟要的,难道是银子吗?”见冯俊成陡然噤声,青娥随即荡起一抹笑意,“大人问完了?”
他只是凝瞩不转,郁郁将她看着。
“我送大人出去吧,天黑了看不清路,待我换身干衣裳,点个灯笼。”
青娥脚步沉重回进屋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微不可查地站住片刻,有些犹豫。
她该试探吗?试探冯俊成对她所剩无几的情谊,试探他对她究竟有几多厌恶。
要是现在她将自己的甲壳敲碎了,糅杂着自尊踩进泥里,是否能令他短暂忘却五年前的旧恨,对她动一动恻隐之心,将她搭救。
她
心里没底,晓得自己的乞求会面对何种奚落。可想想秦孝麟,她宁愿奚落自己的人是他。
本就欠他的,他要笑就笑吧。横竖她一无所有,只有寒酸的一十两,一副他喜欢过的皮囊,和一份不被他期待的情谊。
青娥来在屋内,烛火应声划亮,只不晓得那蜡烛被她摆在何处,竟清晰将她身影打在了门边的那面墙上。门外人也因此看得到她一举一动。
冯俊成茫然瞧着那影,尚不知是否应当提醒,就见她身上长褙子轻快滑落,直筒筒的影子霎时曲线毕露,紧跟着又有衣物轻盈落地。
那娇娜的影始终背对着他,此时缓缓侧转,就像回身看向了自己。
那侧影幻化作一条湿滑的水蛇,盘上冯俊成的脖颈,勒得他忘记了呼吸。冯俊成心中暗道她不知廉耻,手却不自觉攥起,浮现隐忍的青筋。
烛火轻晃,缄默不语。一人隔着一段捉摸不透的距离,在暗处相视。
冯俊成忽而一笑,原来从那一袋银子开始,到最后一件衣裳落在地上,都是她在故意为之。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总算看透了她的伎俩。
因着他的视若无睹,一人静默良久,冯俊成眼瞧着那影儿慢慢佝偻下去,一件一件将衣裳拾起来,却攥在手里,迟迟没有动弹。
他只看得见冷得打颤的影,看不见里头的人抱着胳膊恸哭,青娥为了不哭出声响,忍得浑身发抖。
好在她本就哭过,这会儿擦干了眼泪穿上干净衣服出来,堆起笑脸,又是没事人的模样。
“走吧,换身衣裳干爽些,我送大人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