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死是不可改变的。
谢长明死过两次,只是运气很好,可以重新来过。但芸芸众生,万万世人,似乎只有他有这样的机会。
他想过很多次,猜测过很多种原因,也没得到答案。
盛流玉站在不远处,很小声地“呀”了一下,谢长明回过神,走过去问:“怎么了?”
小长明鸟怔了怔,犹豫道:“刚刚有一只很漂亮的蝴蝶飞过去,想抓来看一眼。”
谢长明注意到他戴着镯子的那边手腕红了一块,捧起看了看:“然后呢?”
在盛流玉的记忆中,谢长明还是那个令人讨厌的坏人,现在这样他很不能适应,有点想收回自己的手,最终没有收:“没什么,就是没抓到,被掉下来的梨子砸了一下。”
现在是六月,梨树上没有花,结满了成熟的青皮梨子。
谢长明抚摸着那片泛红的皮肤,虽不需要抹治疗的药膏,看起来又让他心软,他叹了口气:“这么娇气。”
不是指责,而是无奈的怜爱。
盛流玉的心很轻地颤动着,是无数次重来都会有的心动。
他真的有点相信,也愿意相信谢长明说的那些话了。
谢长明重新整理了一遍所有与降临有关的事,面对遥不可及,难以捉摸的天道,他只能透过观察所有细微的痕迹来猜测。
所谓的降临,从本质而言,是天道对某些愿意出卖一切,献上灵魂的有灵生物的赏赐。它们都很相信,只要能替天道做事,就可以飞升成仙。而近来的几千年里,无一人能飞升。
谢长明似乎能确定一件很显而易见的事了。
是天道不允许人飞升。而且这种规则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严苛,从几千年来无人飞升,到现在无人能到渡劫。
从程知也和花夫人来看,被降临的人绝不会太多,且都或是天纵奇才,或是勤奋苦练之人,若是生在数千年前,一定能飞升成仙,而现在都变成了天道的傀儡。
对天道而言,程知也应当是一把很称手的刀,即使祂无法当众保住程知也的肉身,也不应该放任许潜林杀死他的神魂。
谢长明多了一些猜测。
天道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却不是时时刻刻注视着人间。
又或者……谢长明想到一个几乎不能证实的可能。
与天道有直接关联的有三个地方——深渊、魔界和陵洲。
深渊用来吞噬死去的人的灵魂,再制造出吞食血肉的饿鬼,至于目的——以谢长明的猜测和深渊暴乱越来越频繁的情况来看,大约是减少人世间的生灵。魔界则是为了代替岐山而存在的,准确来说,是为了更进一步分辨人的善恶,来决定奖惩。为了这个地方,天道甚至制造出了第一只神兽地阎罗。地阎罗能够看到命运,审判众生,这是接近神的能力。而魔界被废弃,也可从中对天道的想法窥探一二——祂后悔了,不愿意放弃审判众生的权力。
只有陵洲是一个真正多余的地方,突兀地存在于海外,而陵洲上的生灵则与其余三洲的相同。
为什么陵洲没有任何灵力?
谢长明思忖良久,与天道相关的诸多线索中,陵洲才是真正能揭开隐藏秘密的那个线索。
若是前往陵洲,倒也不太难,只是必定要费时良久,轻易不能回来。
谢长明记得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看着睡在床上的盛流玉,静静地等他醒来。
再次成长后,小长明鸟变得十分嗜睡,又找不出什么缘由。但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伤病,必然会反映在谢长明身上,而谢长明并无异样,世上也没有能治长明鸟之病的大夫,谢长明只能靠以往的经验和地阎罗说的话猜测,兴许长大之后,一个月的幼年记忆与十五岁的记忆在梦中相互融合,令盛流玉多眠。
小长明鸟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连谢长明都闭眼休息了一会。
盛流玉做了一个梦。
他感觉很疲惫,累到连眼睛都睁不开,好像是活着的,又仿佛死去,生死的界限都变得模糊。
周身是涌动的潮水,盛流玉只能随波逐流,他不能掌控自己。而波浪带来了记忆,像是一块翡翠摔成无数片,闪烁着光芒,贮存着片段却并不完整的记忆碎片涌入盛流玉的身体中,他看到了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很多个不同的自己,很多无法理解的片段。
如果这是一个梦,他希望能醒来。
太可怕了,盛流玉想要逃开。
谢长明醒来时,看到小长明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用手腕抵着下巴,似乎正看着自己。一被发现,他又立刻收回目光,偏过头,抬手假意拨了拨烛芯,轻轻地说:“既然困了,怎么不上床睡?我有那么大个头,占满整张床吗?”
盛流玉垂着头,大约是才睡醒不久,身上的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露出后颈瓷白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