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唤她阿宝,阿宝倒有些面红,知道自己可能是做了不妥当的事。
但她也没脸红多久,转头便抛过脑后去,只心中记住,下回见着裴老六,她一定得说明白。
“譬如折柳是离别,红豆是相思,梅兰松柏竹是君子……”薛先生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大家族中怎么交际教给她了,可这些也不能全然不懂,得给她恶补功课才行。
薛先生道:“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更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阿宝没听懂,但她上了两个月的学,知道能叫子的都是大人物,好多话都是子说的。
“咱们先从诗开始学,一天一首短诗,三天一首长诗。”
先从简单些的开始背,将名篇都说过,她便不会再闹这种笑话了。
阿宝怔住,怎么好端端要背诗?
这个裴老六!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让先生给她布置功课!
领了一堆功课回院子,坐在书房生闷气,燕草问:“姑娘今儿不写功课?”
“写!”阿宝咬牙切齿,拿笔如拿刀,正想在纸上狠戳几个窟窿眼解解气,又舍不得这纸贵,把笔一扔,“我耍套鞭子再写!”
小院左边立了千秋架,右边立着靶子。
阿宝练鞭是先从软绳开始练起的,一条软绳,两头用红布包起细黄沙。先学绕身,再学绕颈,等到能围绕身体画圈。
才算是入了门。
阿宝先甩个鞭花,先双手舞,再单手舞,鞭梢游龙似的击出去,“啪啪”两声打在靶上。每回她耍鞭子,燕草几个都坐在廊下看着,听那耳边呼啸声过,俱都屏住呼吸。结香还偷偷问戥子:“你会不会?”
戥子摇头,阿公倒是说要教她,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可她没那长性,倒是姑娘,明明一样没长性,唯此一事,却天天不落。
“姑娘再练就赶上阿公了罢。”等阿宝收回鞭子,戥子送上薄荷水,阿宝一口饮尽,拿袖子一抹嘴儿。
“那还差得远呢。”阿公使的是九节鞭,按他的话说,九节鞭不是上战场的兵刃,要单个对敌,那才厉害。
阿公总是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拎着鞭子,他腰也弯了,背也驼了,但只要甩起鞭来,便让人不敢将他当作老人轻怠。
甩了一套鞭法,浑身出汗,将衣衫都打湿了,这才觉得出了口气。
戥子几个已经预备下了热水,等她沐浴擦发,换了件薄衫儿,再坐到窗前继续背诗。
学起《诗三百》,背下第一篇,数着日子到了端阳节。
端阳节,薛先生给阿宝放三日假!
三天呢,还没下学,她便盘算好怎么用这三天假。
一天要请大妞过门玩,一天她要跟家人去看金明池赛龙舟。
剩下一天,她要出城跑马去。
帖子送出去,大妞却没能来,她身子还没好。
特意让果儿来了一趟:“我们姑娘正养病呢,这些日子在家只敢喝粥,再不敢碰一星油花。”
人比以前还更瘦了,下巴尖尖,眼睛大大,再加上她身量高,很有些婀娜之姿,这回端阳宴,出来走了一圈,倒有好几家问亲事。
“都怪我……”阿宝止不住内疚,都是那天她哄着大妞吃肉吃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