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娘一时想起知晚的好,再想想自己方才说的嫌弃她的话,顿时有些窘迫,只讪讪地自我解围道:“这……这一个大姑娘家一个人是要去哪里?简直是胡闹!……她倒是嫌弃起我儿来了,难道我儿子堂堂会元,还要先被她嫌弃?”
秦老太君没有说话,可她知道那姑娘走的原因。
从小寄人篱下的孩子,并非没有自尊,反而因为长久的察言观色,而变得更加“懂事”,不希望自己成为家里的那个麻烦。
所以从小到大,她都是处理麻烦的。
现在的丫头,知道若以外孙媳妇的身份重新进盛家的大门太“麻烦”了,所以她干脆先自告别,免得招来别人的厌烦。
可是太懂事的孩子,大都不会心疼自己,她若是也喜欢天复,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要难受死?
秦老太君一时又想到,那丫头到底是夏锦溪的后人,拿得起放得下,说走就走的利落,跟她的外祖母一模一样。
可怜外孙方才那被晃到了的样子,从小到大冷静自持的男儿,一旦动情,反而不能自持。
想着他方才笃定地跟自己提起要与知晚成婚时,那眼底的雀跃,秦老太君一时心疼自己的外孙,又心疼比那个嫡亲孙女还亲的知晚。
所以听到女儿讪讪之言,她狠狠瞪过去,说道:“我看柳丫头不是嫌弃天复,倒是嫌弃将来有个拎不清的婆婆!”
桂娘没想到母亲竟然突然朝着自己发火,更加觉得冤枉:“不是……她嫌弃我干什么?难道我平日对她不好?”
想到这,桂娘真是要被活活气哭了,什么叫嫌弃婆婆?难道死丫头还能未卜先知,就知道她不愿意?
这个盛丫头,甭管真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走得远些也好,时间久了,天复忘了这茬,什么好媳妇娶不到?
再说柳知晚,并非像祖母臆想的那般拿得起放得下。
从离开贡县起,她便开始发烧,一直躺在马车里靠着自己做的冰贴降温。
因为信里跟舅舅约了时间,路上不能耽搁,她半途都没有停下来抓药,只靠着每日多饮一些水,消一消自己的心火。
进宝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也知道姑娘因为什么而病倒,便说:“我说姑娘,你若是放不下,就不要走,我看成大人也不是拿捏不起来的羸弱小子,他不是说京城家里的事情,他都能安排好吗?”
知晚今天略略退烧,脸颊的红也消退了不少,她听了进宝的话,微微一笑,也不往下接,只说道:“一会便要上船走水路了,只怕船上的吃食不好,不如到前面的镇子上歇歇,也好买些酱肉白饼。”
知晚雇请的镖师一听,顿时立刻高声笑着谢过东家,然后快马加鞭,去镇子上买干粮。
此处已经远离川中,再走水路十几日,就离她与舅舅约定之地不远了。
在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她吩咐伙计在卤锅里挑些大块酱肉,直接用大铜盆装好,一会端到船上,再多烤些白饼。
这样就算是宿在船上,没有饭食的时候,也可以切肉入饼,就着酱菜吃。
如此豪爽的买肉,自然是让掌柜的乐开了花,连忙让伙计装肉。
可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看着伙计装肉的知晚,突然瞥见一个小脏手朝着肉盆里伸。,!
br>这样硬得膈人的话又气得老太太瞪眼怒斥。
就在这时,成天复的目光落到了散落一地的礼盒上了。
这些礼盒原本都是被知晚装好一并捆在油布袋子里才给他的。
他一路并没打开去看,现在才看清大小礼盒子上还都细心地贴了名讳,免得他到时候给错了人,想来那些礼物也备得极贴心就是了。
可是有一个礼盒上赫然贴着的是“盛香桥”。
按理说知晚不应该知道真正的盛香桥回来的消息,可是她偏偏给一家子备下的礼物里,加了盛香桥的一份,可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知道盛香桥回来的消息了。
就在这时,正溜在一边,一面假装捡东西,一面听祖母骂长姐的香兰突然看到了地上的一个扁盒子上居然写着“成天复”的名头,便随口问道:“表哥,你怎么还给自己备下了一份礼物?”
成天复快步走过去,一把夺过了那扁盒子,拆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个信封。
他瞪眼看着,慢慢走出厅堂,屏息了好一会,才拆开了那一封信。
除了几张祖母和嫡母需要用到的药方子外,给他的信不过薄薄一张。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收到的晚晚写下最短的信了。
这完全不像晚晚的作风,要知道她与他三年边关笔友时,给他寄来的总是厚厚的信纸,似乎有说不完的事。
这个前些日子还乖巧地靠在他怀里的女子,用最清雅的笔调,写出了寥寥几行诀别的文书:
“知悉盛府阖家团圆,乃翘盼多年的喜事。吾就此功成身退,亦请盛小姐勿念前尘,自应过好余下的日子,柳家知晚就此与表哥别过,愿君此后莫要回顾前尘,无须牵挂后宅内院,谨愿前程安好,早配良缘。勿寻勿念,”
这几句看似什么都没有写,可那些平淡的字句却个个直戳成天复的心窝子。